第104章 發酵(第2/2頁)

如此過了三天,沒有把皇帝盼來,倒是引來了宦官。

十常侍之一的張讓帶領一隊禁軍將請願者都圍了,聲音尖細高亢得朱雀門內外都能聽得見:“蛾賊肆虐,難道就只是我們的錯嗎?輕信邪道,難道就只有宮人嗎?各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太平道勾結,其中必定少不了你們的門生故吏!見到蛾賊棄官而逃的也少不了你們的門生故吏!大家誰也不比誰黑,趁陛下危急的時候迫害我等,你們安的什麽心?!”

那邊世家子弟的人群中就有人出列,高聲道:“陛下遇刺之後,我等就不曾見過天顏。如今已有半月,京城內外人心惶惶。爾等行刺陛下在先,劫持宮禁在後,又是安的什麽心?”

張讓的聲音又擡高了八度:“陛下正在養傷,不便見客。”

皇甫嵩還跪在地上,他是結結實實跪了三天,每天跪滿四個時辰,跟上班點卯似的,現在已經是兩眼紅腫衣衫不整。他朝著宮殿的方向拜了拜:“如今蛾賊攻城破郡,六州紛亂,而軍服糧草都沒有齊備。雖然知道陛下正在養傷,但危急關頭還請宮中速速定奪才是。”

“皇甫將軍這才是明白人,難怪陛下說您是可以領兵平亂的人。”張讓先是沖皇甫嵩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隨即擡頭高喊,“當務之急是平定蛾賊,此時爭權奪利,是生怕雒陽的城墻太堅固嗎?我等已經捐出半數家財資助軍備,大將軍正在調糧,不日就可出兵平叛。”他將雙手往袖子裏一籠,得意洋洋地注視著有些狼狽的人群,沒有胡須的臉上竟然顯出兩分驕傲來:“你們鬧事的事情陛下已經知道了。陛下口諭:宦官尚且知道捐獻家財為國盡忠,你們呢?”

張讓豪邁地回了宮殿。朱雀門關閉,留下世家子弟在外頭面色發黑。

“我等自當為國盡忠。”皇甫嵩盯著已經關緊的皇宮大門說道,仿佛在賭咒發誓。

而他身邊的眾人則一片愁雲慘淡:“皇帝又一次站在了宦官那邊,我等該如何是好?”

“如今陛下負傷,外事皆由大將軍定奪。”皇甫嵩轉身上了馬車,“唯有大將軍才能勸動陛下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皇甫嵩這般赤誠的,其他人大部分心裏想的是:“陛下不解除黨錮,就休想我們家出糧出兵。”

因為世家和朝廷的扯皮,糧草兵器馬匹磨磨蹭蹭,一直拖到四月底才湊齊。而病榻上的皇帝也終於在愈演愈烈的黃巾起義的壓力下,答應了各地自主征兵的請求。一些早被宦官集團打壓得喘不過氣的世家子弟或儒生名士,也在朝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下,自帶鄉勇混入了平叛的隊伍。

而此時,各州軍情已經一塌糊塗,整個都城彌漫著頹喪低迷的氣氛。

雒陽之外是開始肆虐的黃巾軍,雒陽城中是舊仇重提的黨錮之爭,和纏綿病榻的皇帝。在這樣的局勢下,百姓們當然恐慌不已。別的地方的百姓遭災了還能逃荒,雒陽的百姓能夠逃去哪裏呢?出了雒陽,或許還不如雒陽呢。

人在壓力之下就需要發泄。這不,外城飲酒作樂的風氣就跟瘟疫似的擴散開來。就連東市攢了十年老婆本的小商販,也把大半儲蓄扔進了酒肆換酒喝了。天下亂了,沒準明天就被當成太平道處死了,沒準後天亂賊就打進來了,沒準大後天就政變了。誰知道什麽時候會死?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曹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跟隨平叛的部隊開出了雒陽。皇甫嵩跟張奐同屬涼州人,且兩家當初關系不錯,因著這一點香火情,皇甫嵩舉薦曹操給自己當副手。曹操獨領一支羽林騎兵,算上後勤共五千多人。在中路四萬大軍中,無論從領兵數還是從官職上來說,也不算小了。

大軍開拔的那天,曹操在路過東市酒肆的時候看見了秦六。他披頭散發坐在一個臟兮兮的木墩子上,朝大軍舉起酒壇,看著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酒鬼。旁邊一個乞丐醉醺醺地扯著雞腿,腦袋靠在秦六的大腿上。

曹操騎馬,很快就路過去了,他只來得及看見秦六點頭致意的動作。

曹操知道,秦六不會再跟自己同路,這次出兵黃巾全要靠他自己了。他轉頭看了一眼意氣風發的虎豹騎,曾經的少年們都長出了胡須。他們跟隨曹操多年,終於在如今各個混成了軍官,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建立功勛。毫不掩飾的悍氣和殺氣在隊伍中飄蕩。曹操笑了笑,回頭凝視前方破敗的山河。

他沒什麽可害怕的。

只有匡扶社稷救國危難的豪情,在沖擊著他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