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順風下(第2/3頁)

她所走的路,兩旁都是萬丈深淵。

張角的來信被焚燒成灰燼,十名信徒兒童被禮送回冀州。兩個月後,各地婦醫堂都在門前立碑,上書六個大字:“敬鬼神而遠之。”

沒頭沒尾,但明眼人一看就是說的太平道。

張角直到這個時候才得知,死在東萊黃縣的那名醫女是婦醫堂主家的乳母。“此事不可為了,不然一個大司農……”他嘆氣,“好在曹家根基不深注重名聲,因而沒有打壓我們。”

唐周很委屈:“我等依托赤貧之民,奈何要禮待這沽名釣譽的曹家?”

張角拿那“神賜的”九節杖在弟子的屁股上狠狠揍了一下:“本可以引以為援的人家,為什麽要跟他們為敵?且只要信奉黃天,不管是士人、寒門亦或是宦官,都是同道和盟友,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張角傳道四年,就有五州數萬信徒,自然不是個傻白甜或者暴躁老哥。

阿生將醫堂和太平道的仇怨廣為傳播,是冒風險的——各地婦醫堂都有可能面對來自太平道的暴力打壓,不排除更多流血事件的發生。但相比將來被黃巾軍拉下水,或者己方工作人員因為高層曖昧不明的態度而信教,眼下的風險是值得的。

出乎意料的是,張角的嫡系也處於積蓄力量的階段,並不想挑起無謂的仇怨。雖然雙方在爭取病人上還會有摩擦,但因為醫堂取消了出診制度,但凡上門看病的都不會不開眼大談宗教。

病人自然是少了。

但還有孤兒。

只要每月從各地送到威海的孤兒數目穩定在兩百,阿生的核心利益就沒有被侵犯。

每月有兩百人來,自然也該有兩百人走。

威海的海船並不是一年四季都能夠南下,順著秋冬的季風才是最快的航程。再說了,夏季的台風也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十多年的經驗讓威海蒙學的畢業季固定在秋收之後,新一屆的上千名蒙學畢業生連同口糧、幹肉和蔬菜一同被裝上海船,分數批南下。

按照計劃,他們將在南島進行為期兩年的體能特訓和進一步洗腦,然後就是分流,有調往農業、礦業、警衛隊等等機構工作的,有入學中等學堂進一步學習物化生的,也有被諜部、檢部等機構特招特訓的。

如今還多了兩個去處,返回威海學醫,或者跟隨鄭玄學傳統典籍。在新型織布機與新作物解決了十萬人的吃穿問題後,阿生可以抽出小部分人力來追求一些更高級的東西,比如:圖書館。

教育系統是阿生所有資產中投入時間最長,因而運轉也最順暢的一個系統。主要的麻煩來自外部。比如,這天鄭玄就跑來船廠找她了,看樣子還挺急。

“二公子,我聽說蒙學三級的學子要離開威海?他們要去南方莊園采香料?”

阿生點點頭:“蒙學算術、五經節選、自然常識都已學完。他們能識四千余字,能寫會算,無論是去商鋪還是莊園,都能得用了。這上千號人,不可能人人都培養成大儒,為學三年,懂得一些基本的道理,就可以了。”

鄭玄平復一下氣息:“二公子自費錢糧教導家人,我本來是不該插嘴的。但有孫千、劉愈、典繼三人,都是可塑之才,勤學堅毅,熱忱聰穎,若能堅持治學,將來必有所成就。二公子既然已經供其念書識字,驟然斷絕不是太可惜了嗎?”

阿生詫異地看了眼鄭玄:“難道……鄭公希望收他們當弟子?鄭公不嫌棄他們是賤籍嗎?”

鄭玄一臉嚴肅:“孔聖有教無類,三千弟子中亦有出身貧寒的。我等學問不能比得上孔聖,難道連眼光也要被世俗所蒙蔽嗎?”

阿生連忙拜他:“剛剛的話是我不對。只是這在南方勞作兩年,用以償還三年的錢糧紙筆,是十年前就定下的規矩。我若是特別免除他們三人的勞作,那其他人會怎麽想呢?鄭公若是真看好他們,兩年期滿後我從南方將他們召回就是了。”

言畢,她讓洛遲調來三人的档案,在空白的志願錄取一欄上備注了鄭玄的名字。

到這個份上,鄭玄也只能嘆氣:“曹家的規矩一旦定下,連主家自己都不能違背。這是法家的根骨啊。”

港口的大船上,檢修的船工和搬運物資的工人像螞蟻一般上上下下。旁邊用漁網圈起來的淺海中,是練習遊泳的少年們。朝氣蓬勃的生命絲毫不畏懼越來越冷的海水。

“二公子,”鄭玄突然說,“如果威海蒙學已立十年,這每半年送走千余人,到如今,那南方香料莊園裏,至少有兩萬童子了吧。”

阿生眉頭狠狠一跳,陷入沉默。好久她才說:“早年南下的,已經長大了。他們在南方建立莊園等待我,就是希望有一日能給我一個容身之所。”她擡頭直視鄭玄的眼睛:“明年正月,我就準備南下,鄭公要與我一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