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威海(下)(第2/2頁)

一旦冷暴力發展成熱暴力,武教官的拳頭會教他們做人。

“知道你們錯在哪嗎?於閻先開始。”

小姑娘愣了愣,思索片刻就答:“閻知錯。身為小組長,沒有制止組內的紛爭,致使有組員邊緣化。他們有錯,在遷怒於人。”

很機智了,心態也穩。阿生心裏暗暗贊了一聲,不愧是五期生裏有名有姓的佼佼者。如今攤子鋪的開了,第五屆幾千個適齡兒童,能夠在她這裏掛上名的,都是重點觀察對象。

有了於閻這個小組長帶頭,大家不管心裏怎麽想,口頭上都紛紛認了錯,然後一起分擔了洗碗的工作。孫媼見狀,又取了一件幹燥的棉衣來給丁光換上。

丁光原本被人冷落也只是陰沉著臉,驟然被關照,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他跪在地上不肯起來,聲音抖了像彈棉花一樣:“主人,我父親挨了那二十板,就折了腿,根本幹不了重活。苦役一年年往後推,仿佛沒有到頭的時候。”

二十板,就打斷了腿,這是行刑的時候下了狠手啊。“我會去查,但在結果出來之前我應承不了你什麽。”阿生站起來,“你去忙吧。好好念書,好好勞作。”

出了餐廳,冷風迎面吹來,還帶有大海的腥味。

阿生給鄭玄拱手:“小小的莊園,就有人貪腐。讓鄭公見笑了。”

“這也是禁絕不了的事情。二公子治家,已經很清廉了。玄倒是好奇二公子要如何處置這件事。”

“實不相瞞,丁寶貪腐雞蛋案,曾經呈遞到我跟前。從判決到執行,都按規則進行,沒有逾越的地方。唯一的問題在於我不曾規定杖責的力道,但這也沒有辦法規定啊。”

“二公子的意思是沒法管了?”鄭益噘嘴,“我看那丁光受父親連累,實在可憐。而且,這明顯是行刑人下狠手,讓人癱瘓在床上還背負苦役,簡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叫什麽來著?趙管事?趙奇?真心狠辣。”

鄭益正是要跟人辯論道理的年紀。阿生一邊順著碎沙石灰鋪成的道路往山下走,一邊回答他:“其一,丁寶是我母親的陪嫁。自從母親過世就服侍我,至今已經十四年了。丁光出生的時候難產,還是我親自看著防大醫把他接生下來的。哦,當時防風還只是小醫。你看,論資歷,論感情,論人脈,他們家都比東萊的山民要重得多。”

鄭益愣了愣:“那二公子是要幫助他們家嗎?”

“但是,在我這裏,資歷、感情、人脈,都是被壓制的。”

“啊?”

“上位者,不能憑借喜好做事。非不願,而是不能。有了私心,就會失去公正。丁寶的苦役不能免,但若是醫堂有克扣他的傷藥,或者不予醫治,又或者勞役處故意安排對腿腳負擔大的工作給他。那該補償補償,該責罰責罰。”

“那主人可就算錯了。丁寶這廝裝病,其實腿傷早就好了。”一個低沉暗啞的男聲在眾人背後響起,仿佛地下水拍打在巖壁上,刮得人心裏癢癢。

阿生頭也不回,板著臉繼續說:“裝病,那也要查實了再處置。趙奇,你打了二十板就把人腿給打折了?”

二十二歲的趙小狗身高一米八,因為常年在船上水裏撲騰而擁有一身小麥色的皮膚,肌肉結實,步履矯健。他用深棕色的眼睛誠懇地注視別人的時候,仿佛一只淳樸的黑色拉布拉多。“主人要責罰我嗎?那便打折了我的腿去給丁寶那老賊賠罪吧。但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我說過了,我最恨貪腐和欺壓百姓。”

阿生別開眼,差點扶額:“流程都沒錯,我要用什麽理由責罰你?我是那種憑心情就打人的主家嗎?”

趙奇一下子笑了,故意擺出來的可憐樣也收了起來:“是我錯了,我不該質疑主人的行事準則。”然後,他扭頭,給鄭玄行了一個標準的士人見面禮:“在下趙奇,字重樂,見過鄭公和諸位貴客。”

他說的一口雒陽雅音,驚呆了山東口音的眾人。

小鄭益都快炸了:“你……你就是那個無禮又狠毒的趙奇嗎?”

趙奇無辜地眨眨眼,然後扯開話題:“看到前方海邊冒白煙的山石了嗎?那裏是一處湯泉。每當逢五逢十的夜晚就是主人家泡湯的時間,傷員和老翁們到了下午申時就會自覺撤走,佃農和漁民晚上也不會過去。今天剛好是十一月三十,白天客人們跟隨主人到處看看,想來也會疲憊,晚上泡泡湯泉,也算是不錯的活動。”

他過了二十歲,就學會了賣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