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儒生(第2/3頁)

呂布盤腿坐,單手捏碗,嘴角還是抿著的。“有何不同呢?”

“權利和義務是相互的。被人喊父親的人,有照顧子女的責任;被人喊君主的人,有照顧子民的責任;”阿生伸手指指大通鋪的方向,“他們喊我一聲主人,用自己的勞作來侍奉我的衣食住行,我就不能在自己尚有余力的時候拋棄他們。有用的時候就役使,沒用的時候就讓人暴屍荒野,這和為人詬病的朝廷又有什麽不一樣呢?”

呂布不知不覺已經直起了後背,怔怔地看她。

秦六拍拍呂布的肩膀:“主人不是待那個叫阿蕪的小子特殊,而是所有人都一樣。阿布現在最勇猛的家兵,一路上橫掃匪患我們全仰仗你。但假使有一日你重傷在身,或是患病……”

“二郎也不會拋下我對不對?”

“但凡……我還有一絲余力。”阿生微微仰起頭。月亮從雲層背後露出來了,是大半個下弦月。院子裏被灑上了清暉,仿佛一地碎銀。“共擔風險,減輕來自自然界的生存壓力,本身就是人類得以延續的根基之一。”

呂布不怎麽認同,但這不妨礙他開心。“二郎你跟並州的風氣不一樣。”

於是阿蕪得以從呂布的屠刀下活下來。阿生不精通心理疏導,她更多是試圖用藥物和針灸來改善阿蕪的問題。到後來,連華旉也來找他做實,不,是做治療。

精神類疾病的樣本是瑰寶。

劉寵的家人來黃縣找神醫的時候,阿生和華旉正在給阿蕪紮頭頂百會穴。頭部行針最忌諱打擾,於是前三公的家人就被擋在了門外,直到兩個時辰後才被放行。

好在這年頭,有脾氣被認為是人才的特征。就跟三顧茅廬一般,越是讓人等待,他們反而越是恭敬。

劉家管事很誠懇地給年紀只能當他孫子的阿生行禮:“劉祖榮公苦於痹症多年,望華神醫能施以援手。”

痹症,就是風濕。相比精神類疾病,針灸中藥治療風濕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屬於沒什麽挑戰性的課題。

華旉一聽就沒了興趣。“那就讓阿生走一趟吧,我去守著阿蕪。”華某人偷懶的結果,就是鄭玄第二次來探病的時候直接撞上了個大驚喜。

“你……你你你……”中年大儒手指著阿生,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阿生淡定地將熏完的艾草灰燼收拾好,拔針,叮囑老管家:“還是按照之前的藥方抓藥煮浴,睡前在暖室中用熱藥水泡澡一刻鐘,夜晚注意保暖,切切。”

劉寵看上去比幾天前臉上多了紅暈。“辛苦華神醫了。也多謝康成引薦之功。”

鄭玄:……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想到引來的是這位神仙。

但是劉寵的身體剛剛有些起色,鄭玄也就不打算再拿日食的話題去刺激他。一直到出了劉宅,鄭玄才迫不及待地問道:“可是曹生……曹二公子?雒水一別可還記得鄭某?公子怎麽就以華神醫的名號遊學各地呢?難道是化名了華生?”

阿生強忍住朝天翻白眼的沖動,一臉高深地說瞎話:“華氏,是我學醫的師門的名號。我這一輩最年長的師兄號為華佗,我號為華彌。”還有個華阿和華佛,剛好可以湊成“阿彌陀佛”。

鄭玄一臉秒懂的表情,捋捋胡子一副慈愛長輩樣:“你……行走在外有所不便,有個化名是能夠方便不少。那我就稱呼你為華彌,可好?”

阿生捂住抽搐的小心臟:“鄭公隨意。鄭公可還有別的吩咐?”

鄭玄聞言肅容,長拜一禮:“玄想要學習日食測算之法,還請華彌教我。”

阿生被這大禮嚇了一跳,側身避開:“我年少學淺,怎麽敢當大儒這般的禮節。且我要往東去會見家人……”

“玄願意追隨而去。”

“鄭公……”阿生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我聽說鄭公有弟子上千……”

鄭玄擺擺手,臭臉都可以拿來當後世的表情包了:“都是貪慕虛名的多。一心向學的不過二三十人,帶走不成問題。”

“這是……發生了何事?”

鄭玄長嘆一聲。

原來,這青州東萊,有儒、道之爭。

東萊郡原先的首府掖縣,靠近文風鼎盛的北海國,是儒家的天下。而如今的首府黃縣,據傳說是替秦始皇找仙山的徐福的故鄉,歷代出方士,且黃縣就是後來的蓬萊,隔海就能看見諸多島礁,每年都有海市蜃樓,可以想見求仙問道的風氣在黃縣有多盛行。

鄭玄原本帶著弟子住在黃縣附近,他是想著種種田教教書,過安穩日子。但天不遂人願,馬上就有掖縣的儒生跑來請他,讓他當進攻邪門歪道的旗幟。鄭玄還沒有應下,黃縣的方士也上門來了,極力挽留。

作為一個對《易經》和《論語》都很有感情的學貫百家的文化人,鄭玄很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