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黃昏禮(第2/3頁)

夏侯惇摸摸鼻子。去年曹操沒回來的時候,夏侯惇殺了一個侮辱自己蒙師的腐儒。他年紀小有權有勢,再加上有尊師的借口,所以官府沒有逮捕他,反而是有了剛烈的名聲。但曹生完全不吃他的理由,把他在小黑屋裏關了整整半個月,非要他承認了錯誤又抄了十遍《漢律》才肯放他出來。

當然了,阿惇被關小黑屋,自然是打群架又沒打過曹生。

恩,跑也沒跑掉。

“假使我是父母官,你的腦袋已經不保了。”阿生第一次發這麽大火,“你憑的什麽?不就是憑借家裏有權有勢嗎?還真以為自己是正義了?狗屁!殺人算什麽正義?!”

叛逆期這個概念在對於東漢的青少年來說很奢侈,夏侯惇也是馬上要結婚的人,不能憑借脾氣胡作非為了。掙紮了四個月,他終於還是心服口服,借著一盤奶油糕跟阿生和解了。

現在曹操問,夏侯惇可不敢告狀。曹家雙胞胎向來價值觀同步,他自己也心虛,生怕說了之後曹操也要念叨他。於是阿惇努力顧左右而言他:“大兄,那不過是我幹的蠢事……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唉!你看這河邊的雪都化了。”

曹操笑笑:“阿生很嚴厲吧。”

轉移話題失敗的阿惇:“二兄也是為我好。不然她一個表親,沒道理上門來管教我。”做這種明顯越界的行為,說明曹生是把他當自己人的。他承這個情。

曹操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他拍拍夏侯惇的肩膀。“走啦,接新婦去嘍!”言畢,雙腿一夾馬背,就往前沖出二十多米。後面一群已經成年的半成年的連忙拍馬跟上他。

黑色的馬隊如同一道鮮活的閃電,劃破冬季田野的沉默。

去的時候快,不過半小時就抵達了丁家,但是回來就是帶著牛車和步行的奴婢,自然就走不快。尤其是,這些奴婢還沒有從黑甲騎士的兇悍中回過神了,有膽小的腿肚子還在顫抖呢。

成姬小姐姐一身黑色婚服坐在牛車上,她倒是剛正的主母做派。阿生想要偷渡個暖爐給她她都拒絕了,只是接受了曹家提供的黑白花紋的羽絨大氅。

“膽子小成這樣,不如就留在丁家別走了。”她紅唇似火,說的話也像火一樣烈,“曹家的郎君是習武的,想做曹家的下人,不說能舞刀弄劍,至少不能被刀劍嚇住吧。”

阿生就悄悄跟哥哥說:“阿姊今日真好看,寒風襲面而不動。仿佛王昭君。”

曹操就樂了。

到了曹家的塢堡,曹操親自扶了丁表姐下車,手牽著手到宴席上招待賓客。

早先的婚禮是不宴客的,新婚夫妻洗洗手,對坐在一張幾案上吃肉喝酒(注1),吃飽喝足了就上床睡覺。夜盲症遍地都是的年代,發生在黃昏的婚禮宴個什麽客呢?也不怕晚上下巴磕了幾案?

但隨著漢代厚嫁之風興起,權貴之間競相誇耀,這才有了婚禮當日的宴客。然而也沒有後來的所謂拜堂啦,掀蓋頭啦,鬧洞房啦種種婚俗。作為新嫁娘的丁表姐大大方方地露出正臉,陪曹操一路沿著客席過去,親戚那裏要噓寒問暖,如果是關系稍遠的貴客,那就少不了要敬酒。

新郎英氣豪爽,新娘大方明艷。

阿生坐在漸漸降臨的暮色和搖搖晃晃的燭火中,心中其實是很感慨的。

小夫妻一起主持宴會,男客女客也沒有屏風隔開,父親母親笑容滿面地負責樂呵,其實與後世也相差無幾了。漢朝女性地位之高只看婚俗就能感受到。

什麽時候開始,能夠被眾人誇獎容貌的新嫁娘,就只能蓋著個蓋頭縮在方寸大的新床上,成為只有丈夫可以賞玩的物件呢?

她突然覺得嘴裏的燉肉沒了味道,跟華旉夫婦招呼一聲讓他們看緊呂布後就往宴客廳外走。出了暖氣的範圍,冷風一吹,也沒能讓她更加清醒些,大約還是喝了酒,身體裏有暖暖的熱量。於是阿生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後面就有人跟了上來。

是秦六,他運轉情報機構後越發神出鬼沒了,聽匯報說還跟阿石去進修了。真是為難了他一個文科生。

“雖然是在曹家老宅,但主人不該落單。”

阿生也就不走了,靠在旁邊一棵樹上坐下來。“好。”

秦六眼珠微微動了動,在高曠的星空下,阿生可以看見他虹膜上反光。“大郎成婚,主人不喜嗎?”

“我很高興。我高興這個世間還是有很珍貴的東西的。我希望它們能流傳下去,千千萬萬年,沒有被野蠻的掠奪淹沒,也沒有被文明的虛偽所禁錮。”

稍微有些清瘦的青年人的身影站立在黑夜裏,像一個沉默的影子。

“對了,秦六。你有沒有想過要取個正式點的名字?”

黑暗中似乎響起了一聲輕笑:“屬下和廿七一樣,不需要另外的名字。秦六就很好,特別像諜組人員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