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上巳節(第2/2頁)

韓縯滿臉通紅,他是第一個注意到曹騰一行四人的,應該說今天這風波就是因他而起。韓縯出身沒有孫朗那麽高,平日裏最喜歡敵視宦官刷聲望,今天這打臉打的,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說話。

孫朗心滿意足地吩咐自家仆人:“你再去,你就跟那小兒說:‘閹宦之後,亦敢言德乎?’”

種暠當即變了臉色:“堂堂三公,何故為難稚子?”你這做得太難看了吧,曹騰和孫家同屬於梁黨,這般踩同黨,我這個對立陣營都看不下去了。

孫朗大笑:“曹嵩不敢與我等同席,何況曹嵩之子?”

孫司空太過倨傲,很多人不喜歡他,但他們也不會在這種場合替宦官說話,不是人人都像種暠這麽耿直的。只有地位和名聲都崇高的黃瓊能夠嘆口氣,搖搖頭,表達了自己的情緒:“可惜了。”

孫家的仆人第三次回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跟打翻了染缸似的。

“那小子如何說?”

“他……他說……”

“說了什麽?即便是罵我,也說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宦官之家的醜態。”

那可憐的仆人差點把頭鑲進地板裏。

“我命你說,一個字都不許改!”

“他……他說:‘前有太史公,後有蔡龍亭。不能言德,身有殘疾者乎?心……心有殘疾者乎?’”

太史公指的是寫《史記》的司馬遷,蔡龍亭則是改進造紙術的蔡倫,這兩位都挨過那一刀,但誰又敢說他們沒有德呢?後面兩句更是直接反問,沒有資格談論道德的,到底是身體上的閹人,還是心理上的閹人?

罵得……真狠。就差直說孫朗是心理上的閹人了。

然而罵得也足夠精彩!在孫朗無故羞辱幼童的前提下,讓人有酣暢淋漓之感。有人再也忍不住,主動給種暠敬酒:“此兒真神童也!”第一個人開口了,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可以想見,不用到明天,孫朗自取其辱的事跡就會在京城圈子裏傳開了。一方是三公之一的老爺爺,一方是宦官之後的小娃娃,話題絕對勁爆。

孫朗再也待不下去了,臉漲得通紅,摔了一個銅杯:“巧言令色,不虧閹宦之後!”

種暠回他兩個字:“哈哈。”

孫朗憤而離席。

種暠不理他,轉頭看反梁派的領頭人黃瓊。

黃瓊看了眼沉默不語的韓縯,慢悠悠地說:“費亭侯,本朝良宦也。善待士人,未嘗有過。”這個定論,好到即便是曹騰自己都會欣喜若狂。

同樣坐在宴席上,有朝廷不倒翁之稱的太常胡廣,聞言目光閃了閃,握著酒杯的手半天沒有放下來。他回去後,在書房裏將曹騰的拜帖讀了又讀,終於跟仆人說:“你送我的名帖去曹府,就說,請費亭侯過府敘話。”

他們要議的是曹嵩的婚事。

曹騰選擇了胡廣的原因不難理解。胡老頭出身世家,以圓滑中庸著稱,是朝中罕見的中立派。十年前他就當上三公了,多年來起起落落,就在三公九卿的位子上輪流轉,愣是沒轉出災禍來。人緣好到可怕,不管是梁黨還是反梁派都說他是個老好人。

曹騰想要慢慢疏遠梁黨,自然不能選梁黨中的家族聯姻,但若是選激進的反梁派,那就做得太過了,會被梁冀清理門戶。胡廣這樣的中立派才是最理想的人選。而一旦曹家提親,以胡廣不輕易得罪人的性格,基本上拒絕的可能性很小,再不濟也要推個遠房庶女出來。

曹騰站隊一直比較穩,在胡廣看來也不算豬隊友,唯一的問題就是門第的問題。但門第,恰恰是政治鬥爭中最不重要的問題。

結果果然不出曹騰所料。

夏季四月,曹嵩續弦的人選定下了,南郡華容胡氏的庶支女。就等著六月初丁氏的周年結束,就開始議婚的流程。與這件即將改變曹家的大事相比,曹府給孫府送的謝罪禮被砸了個稀巴爛就根本不算什麽了。

北海孫氏,在山東可以作威作福,但在雒陽,他們還做不到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