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野孩子(第2/3頁)

庭院裏靜的可怕,連鳥雀都仿佛被冬日嚇跑了。只有阿生稚嫩的聲音帶著惆悵。“你一個人能幫什麽呢?一件冬衣?沒有冬衣的人家能有足夠的食物嗎?不會遭遇盤剝和搶掠嗎?你幫得了今年幫得了明年嗎?你明明知道,我能做的比你更多,集體能做的比個人更多,但是,”她輕笑一聲,“你們呀,就從來沒想過要通過遵守規則的方式去解決問題。那即便把規則背得滾瓜爛熟,又有什麽用呢?我費心定下種種制度來保障你們的權益,又有什麽用呢?”

少年猛地將頭磕到被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上:“是我錯了……是我……辜負了小郎君的善心……”

他在哭。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被毒打的時候沒有,挨餓受凍的時候沒有,小夥伴接連死在身邊的時候也沒有。本該稚嫩的心被一個又一個的寒冬凍成憤世嫉俗的堅冰,只剩下羞愧能夠讓它流淚。

阿生問丁針:“按照規定,他這樣的要怎麽罰?”

“廿七是初犯,但按家規多罰一等。當通報全員,罰十日雞蛋,掃一月溷廁,再彌補丟失物品的雙倍損失。”

“丟失的是狗皮襖。”

“婢子等商定的結果,是讓他掃完溷廁後去狗舍打一年下手。但狗舍主管是曹九,這事還需要主人跟小大郎君商議。”

曹九是祖父補給吉利小哥哥的護院之一,不是阿生的下屬。因為他明年要開始學禦射,因而狗舍和馬廄現在就要開始安排。隨著雙胞胎漸漸長大,阿生和曹操開始瓜分東郊別院的產權和奴仆,車馬護院田地這些傳統的大多歸了曹操,育嬰堂婦醫堂養雞場和匠艾的實驗作坊,則被阿生拿走了。

雖然各自劃分地盤,但雙方還是有十分密切的人員往來的。讓廿七去狗舍做義工不算什麽,她也沒什麽想駁斥的念頭。

“史氏,你主管家規賞罰,丁針所言合適嗎?”

阿生已經很久沒叫史氏“史家阿母”了,她現在不在雙胞胎院子裏了,轉而擔任飯點時分考察家規的工作。這個人權利欲重、忠心有余而機變不足,也就適合這個耀武揚威專門挑刺的崗位了。

史氏挑了半天沒挑出丁針的錯來,板著臉說:“還算合乎小郎君的規矩。”

阿生又問院子裏的人:“這個處罰,跟你們所了解的家規和新規可有不符?”

上到顏文洛遲,下到粗使婢女,都屈膝搖頭:“沒有不妥。”

阿生這才轉回到廿七身上:“丁針所言的處罰,你有不服嗎?”

廿七已經止住了眼淚,但還跪在地上:“願領罰,無不服。”

“嗯,那就這樣吧。”阿生揮揮手,示意大家散了散了。

“小郎君!”廿七突然大喊,“小郎君!我的朋友都是西南城郊的乞兒,每逢冬季就有人凍餓而死。三年前還有十多人,如今就剩下了五個。一件狗皮襖,就夠兩個最小的當被子蓋,求小郎君幫幫他們吧。”

阿生原本準備轉身進屋的,這個時候停住了。

“小郎君!我知道你只收留東郊集市上的孤兒。但我本是西南城郊的,日前我染風寒病重,小弟小妹們以一袋麥糠為價求人送我到育嬰堂門口,我才得以活命。可他們還身處陋巷無從脫身,為遊俠惡霸所驅使,日日乞討缺衣少食,我又怎麽能安心以雞蛋為食,以皮襖裹身呢?小郎君若肯幫忙,我這條命就是小郎君的!我給小郎君做牛做馬!”

“口才不錯,但比起試圖用感情打動我,你可以試試用規則。”

廿七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努力按照阿生的思路走,走了半天終於走通了。“我……我……《新規》第十八條,若需要檢舉,或遇到規則有不完善,或需要向主家求人情,可每十日一次寫信上訴,若不受理或信件遭扣押,可求助任一管事要求當面上訴。對了!我需要求人情!我給小郎君寫信,我能寫信!”

阿生今天第一次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來:“你既然到了我的跟前,那就別寫信了。也沒這麽死板。洛遲,按照信件上訴的流程來,今日值外勤的護院我記得是曹三和曹十一吧。剛好曹三和四郊的遊俠都有相熟,那就讓他去吧。”

洛遲領命,從屋中取出一本由紙張裝訂的冊子,刷刷幾筆就寫好了記錄:

“申請人:廿七,育嬰堂孤兒,新入;

“時間:永壽三年十二月初三;

“申請內容:救助並收養西南郊相熟孤兒五人。

“執行人:審批負責——曹生,記錄——洛遲,查證——曹新、田牛、曹三,救援——曹三,支出——丁針,善後——曹三、丁針,收養——丁針。”

阿生看後簽了字,洛遲也簽了字,最後是讓廿七簽名。

接下來就有人去喊了護院曹三,以及小主人的小耳報神曹新和田牛。他們看了記錄二話不說,就帶著冬衣、幹糧和人馬朝西南面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