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童名(第2/3頁)

屋裏熏著淡雅的檀香,混著煎茶的蔥姜味。

阿生眨眨眼,小短腿一彎,規規矩矩地在竹制地面上坐好,裝作大人的模樣行禮。“祖父有客人,是我莽撞了。”

客人也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但即便身著錦衣也掩藏不住他健壯的身體輪廓和宛如鐵石一般的氣質。

曹騰笑著指阿生,給客人介紹:“這是巨高(曹嵩的字)的二郎,說是三歲,其實還不到20個月。”他言語裏是有自豪的,曹生絕對算得上是神童了,連帶著吉利的智商發育都早。

客人見阿生一個小豆丁跪坐恭敬,強裝成熟的模樣說不出的喜感,當下也收了殺氣,和顏悅色地同她打招呼:“小郎君。”

曹騰又跟阿生說:“這位是種尚書。”

“欸欸,朝廷調令未下達,可不敢擅自稱尚書。暠還是南郡太守。”

“遲遲不讓返回南郡,皇帝又命隨駕祭五帝,種公還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我怕等正式的調令下來,種公的門戶被道喜之人擠滿,就沒有曹某的位置嘍。”

“曹公莫要取笑。”

阿生睜大眼睛看兩個老頭寒暄,他們沒有稱字,而是采用了“種公”、“曹公”這種比較生分的稱謂,但明明語氣神情都像朋友一樣。

這位“種公”是個厲害人,她隱約記得太守是東漢的地方官,尚書更是一個阿生耳熟的官職。“敢問,尚書是哪一部的尚書?”問題剛剛脫口而出阿生就意識到不對,三省六部是隋唐時期的制度,現在還是東漢,這個尚書絕不是“戶部尚書”、“兵部尚書”的那個她所知道的“尚書”。

果然,這位種太守,或者說即將上任的種尚書不解其意。“小郎君所指的‘部’是何意思?”

好在阿生有急智,又拿祖父擋槍。“祖父曾說,治國與治家道理相通,官員各司其職便如家人各守其位。父親養家,母親管家,家丁護院,仆婦灑掃,婢女侍衣食。敢問尚書在朝廷中,掌管何事?”

種暠驚奇地打量阿生。通常這個歲數的小孩不過是能夠通順表達自己的感受和願望,某些被寵壞的還要靠哭和砸東西表達情緒呢。像阿生這樣,對於抽象的家國概念展現出嚴密的邏輯推理能力,絕對稱得上鳳毛麟角。

他有意試探阿生,便當她是大人一樣回答道:“初,尚書為少府下屬,掌管文書,交通內外;至本朝日漸隆重,不受三公與大將軍制約。”【1】

阿生秒懂,換個詞就好理解了:皇帝秘書。跟後世一樣,說說是個開會時作記錄的,其實權利大到可怕。沒有明確的職責,就相當於無所不管。聯合國秘書長了解一下,韓國青瓦台秘書處了解一下。古今中外政治道理都是一樣的。

她點點頭:“名輕權重。”是個實差。

種暠更加稱奇,她竟然還真就聽懂了。沒等他驚奇完,阿生的下一個問題就拋過來了。

“種公能做到尚書,定有過人之處。是品行過於常人呢?才華過於常人呢?還是祖先的遺澤過於常人呢?”

阿生記得隋唐之前沒有科舉,是舉薦制度。但舉薦制度非常受人為因素影響,從舉賢才變化為舉家世,最後造成了士族門閥壟斷,腐敗橫行。她歷史細節學得不好,規律性的東西卻記憶尤深。這裏表面上是在問選官制度,實際上她是想根據這位高官的回答來判斷現有政府的生命力。

難得逮到一個願意認真跟她說話的外人,還是政府官員,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怎麽行?

種暠的神情已經變得無比鄭重,他思忖片刻才緩緩開口:“家世、品行、才華,三者一體。貧民氓隸,生無所教,目不識丁;家學淵源者,幼讀《詩》《書》,蒙聖人教化,品行才華自然高於常人。暠自認為德才兼備,但追根溯源,還是先祖遺澤惠及我。”

阿生猛然意識到,東漢紙張還沒有取代竹簡布帛,所以讀書成本高到可怕,貧窮就意味著文盲。窮書生靠抄書借書一步步學成大儒的故事,在此時缺乏現實基礎。難怪是隋唐才出現科舉,這何嘗不是紙張普及後的必然結果呢?

造紙這一項,時間上必須遠遠優先於教育普及和改革官制。

學到了,學到了。她雖然超前千年,但頭腦中的東西太多太亂,只有通過學習眼下的現狀,知行合一,才能少走彎路。

阿生恭恭敬敬地朝種暠行大禮:“謹受教。”然後就坐在一旁安靜聽祖父和貴客講話。

種暠順著話題唏噓:“便是家世德才皆有,朝中無人也難以升遷。若非曹公,我哪能有今日?”

曹騰連忙擺手:“我一介宦官怎麽敢說舉薦重臣,不過是在小人中傷棟梁蒙蔽皇帝時說了兩句公道話。種公切莫再說是被宦官舉薦的,於名聲有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