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3/3頁)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兒子再也沒有撒過嬌,再也不曾闖過禍、提過什麽令人為難的要求了呢?

大概,是從他得知生母真正的死因那一天起。

而徐晚星不像喬野那麽能藏事,在老徐的威懾下(最主要是搓衣板的威懾),她很快招了。

禍是她闖的,人是她得罪的,梁子在一年前就已經結下。可今天她忍氣吞聲,在肅德完全沒與李奕辭發生任何肢體沖突。

“我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我只顧著自己不會吃虧,卻忘了他還能來報復您。”

徐晚星直挺挺跪在搓衣板上,哪怕齜牙咧嘴,也還是老老實實跪著。

她硬著脖子仰頭說:“我是想揍他來著,我還恨不得把他腦袋砍下來當球踢,可是——”

頓了頓,她說,“可是他們保安及時趕到,我沒能動成手,就回來了。”

徐義生狐疑地問:“真沒動手?”

“我對天發誓,要是我真揍了他,我一輩子一米五——”

“得得得,你還是趕緊閉嘴吧你!”徐義生沒好氣地抽她一後腦勺,“長這麽矮,嫁不出去怎麽辦?我可不想一輩子養個一米五級的小矮子!”

“嘿,您還人身攻擊了!”徐晚星眼珠子一轉,“那,我能起來了不?”

“你想得美!給我好好跪著!”徐義生瞪圓了眼睛指指她,自己回臥室去了。

“別啊,爸,我幫你看看你的傷啊,不是開了藥嗎?我進來幫你塗一塗?”

“老實點兒跪著!動一下,多加五分鐘!”

徐晚星跪在客廳,聽見他進屋後窸窸窣窣的動靜,終於還是沒忍住,悄悄爬了起來,躡手躡腳跑到門口去看。

昏黃的燈光下,徐義生拿了一管膏藥,把褲腿掀了起來,自己上藥。

借著昏暗的光線,徐晚星清清楚楚看見了他的小腿上有一道泛紫的淤痕,顯然是被棍棒重擊造成的。他一邊抹藥,一邊伸手去揉,疼得臉都白了,卻還不敢嚷嚷出聲。

顯然,他不願讓她知道他身上這傷,所以才讓她繼續跪著。

視線從淤痕下移,她又一次窺見了那雙遍布裂口的腳,幹裂的傷口像是嬰孩的嘴,露出紅彤彤的血肉來。

心裏像是破了個洞,刺骨冷風呼呼往裏灌。

徐晚星一動不動看著那一幕,片刻後,默不作聲回到了客廳,重新跪在了搓衣板上。

沒一會兒,徐義生也出來了,虎著臉沖她吼了句:“知道錯了沒?!”

她耷拉著頭,說:“知道了。”

“知道了就起來,趕緊給我睡覺去!”徐義生虛張聲勢,指著她的臥室,“明天給我滾去學校好好念書,再弄這些有的沒的,下次你就跪到天亮!”

徐晚星埋頭往屋裏走,走到門口,又被他叫住。

“徐晚星!”

徐義生張了張嘴,有些猶豫,可最後還是開了口:“是,我是不許你仗著自己學過一點功夫,就仗勢欺人——”

她背對父親,並未回頭,卻聽見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徐義生堅定、堅決又堅硬地對她說:“可是比起讓你闖禍來,爸爸更不希望你吃虧。如果真的是別人主動挑釁,你該動手就動手,保護好自己,我才放心。”

“至於你爹——”他哈哈一笑,拍拍胸,說,“放心吧,你爹壯實著呢,況且夜市上那麽多老熟人照看著,不會出什麽事的。”

他允許她為了自保與人打架,卻不允許她為了他挺身而出。

他可以藏起一身疼痛與疲倦,卻見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徐晚星努力平穩語氣,說好,然後扭頭進屋,關上門。

下一秒,十七歲的小姑娘趴在床上,把臉埋在被子裏,重重地抽噎了兩聲。

她知道老徐不願意拖累她。

她拼命捶了幾下床,徒勞無功地掙紮著,卻到底沒能找到什麽解脫的辦法。內心酸楚難當,卻無處宣泄。

如果她不是十七歲就好了。

如果她有更多能耐,能替他扛下生活的艱辛與磋磨,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