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4頁)

吱的一聲,車停了。

“哎哎,好好騎,把我摔了我跟你翻臉啊!”徐晚星很兇。

喬野看了眼她,默不作聲,繼續騎車。

“你也看見了,於胖子能因為體型就被人欺負,春鳴因為——”她頓了頓,含糊其辭過去了,“因為比較特別,也被人欺負。萬小福還是班長呢,打個籃球也能被砸腦袋。像我這樣的,一來是養女,二來老徐腿上又有殘疾,被欺負簡直再尋常不過。”

“可我是誰啊,我徐晚星啊,我才不喜歡動不動找家長出頭呢。”她不屑地說,“我有手有腳,還有腦子,我想自己解決。”

少女坐在車梁上,神氣十足地說著過往,但因為神經大條,她只感受到了自己的勇敢,忘了去想往事的心酸。

其實不是不願找老徐替她出頭,第一次被人欺負,哪能不找老徐呢?

可是對方拿起石頭就沖老徐砸,嘴裏罵著“死瘸子”,卻偏偏因為童言無忌,老徐還不能跟人計較。

徐晚星氣壞了,偏偏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回家的路上,老徐一個勁安慰她:“沒事,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咱們是有禮貌的人,得明白拳頭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拳頭不能解決問題,什麽才能解決問題?

法律嗎?法律制裁不了童言無忌。

師長嗎?師長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即便是想管,也只能進行口頭批評,不痛不癢。

那一天,徐晚星坐在父親的三輪車後,看著父親有些佝僂的腰、逐漸斑白的發。她不是什麽小公主,這一點她從小就明白。說真的,和粗糙的抄手俠老徐一起長大,她也不可能想當什麽小公主。

可不當公主,不代表她願意受人欺負。

她尤其不願看見老徐這樣無力,用充滿歉意的目光看著她,雖沒說對不起,但滿眼都是“我拖累了你”諸如此類的情緒。

不,他並沒有拖累她。

如果沒有他,哪來今天的她?

徐晚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失眠的滋味,次日,她把老徐從床上搖醒,說:“爸,我要學跆拳道。”

徐義生揉揉眼睛:“啥玩意兒?”

“我要學,跆,拳,道。”

家裏沒有多余的錢,父女倆糊口都馬馬虎虎,哪來閑錢給她練跆拳道?更何況,小孩子學一學書法繪畫都好,跆拳道是個什麽必需技能嗎?

老徐:雞肋!

可徐晚星一向懂事,從不亂花家裏一分錢,這一次在跆拳道的事情上卻鐵了心要敗一次家。

“以前兩個月買一次新衣服,那大不了以後我半年買一次,你把多出來的錢給我。每周不是有五塊錢的零食錢嗎?我也不吃零食了,我攢著去報班。”十歲的小姑娘一本正經坐在爸爸床頭,掰著指頭數數。

這裏五塊,那裏五十塊……嘿,半年的班都能報上了啊!

徐義生看她這麽堅持,又怎麽會不滿足她的心願?也沒少她新衣服,短那每周五塊的零用錢,自己咬咬牙,從生活費裏擠出了每月三百的跆拳道課時費,把徐晚星送去了培訓班。

清花巷到了,徐晚星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哎,到家了!”

她跳了下來,從肩上摘下外套,遞給喬野:“喏,衣服還你。”

喬野沒有接過去,看著她:“後來呢?”

“後來?”徐晚星咧嘴一笑,特別神氣地說,“後來我就成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徐女俠了啊!”

她要保護自己,不讓老徐擔心。

更要緊的是,她要保護老徐,不讓他傷心。

再後來,她從老徐那裏耳濡目染來的江湖氣、不拘小節,都促使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從不愛用暴力威脅他人,可她願意匡扶正義,去幫助那些飽受欺淩的人。

無他——

“因為我也曾經是其中一員。”她笑得風光霽月,落落大方地望著喬野,“我幫不了所有人,但身邊有人被欺負,我能出手就出手。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曾經的我。”

“好啦,我走了。”她把衣服塞進喬野懷裏,從包裏掏出鑰匙,滿臉得意,“還好老徐要擺攤,不然我這胳膊被他瞧見了,一準兒罰我跪鍵盤!”

她嘩啦啦一聲,拉開了卷簾門,回頭沖他擺手:“謝謝了啊,學霸。錢我明天還你。”

喬野張了張嘴,卻只說出一句:“不客氣。”

卷簾門又嘩啦啦合上了。

他在門口又站了片刻,才推車往寬巷那頭走。

走到一半時,又沒忍住,回頭朝二層的棚戶望去。那裏的燈亮了起來,卻看不見徐晚星的身影。

他想起了Coldplay的那首歌。

Sat on a roof, named every star, you showed me a place where you can be who you are.

The whole milky way in your eyes, I drifted away.

當徐晚星沒心沒肺講著那些故事時——

他低頭看著她的後腦勺,明明看不見她的眼睛,卻覺得,星河萬千,真真切切倒映在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