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在別人想來, 棟蘭出身低微, 若不是花眠將她帶著,恐早就餓死街頭了,她護主本來是分屬應當, 卻意外地得到了永平侯的看重, 願意納她為妾, 這是僥幸之至。棟蘭是個有福分的婢女。

但花眠不這麽看, 永平侯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紀了, 人老不中用, 在這刺殺她謀劃當中,若說永平侯毫不知情,未免難以取信於人。

花眠揚起了目光, “去沈園。”

墨梅說道:“小夫人先不忙著去沈園, 棟蘭因為重傷無法挪動,暫歇在沈家的園子裏,但永平侯等人已早回了侯府了,他派人這麽同我說的。”

“我去問問棟蘭。”花眠道,“不問她的意思做決定,未免太涼薄無情。”

墨梅頷首,這便舉步出門, 到水榭之外張羅夫人的出行。

魯姓大漢魯直自告奮勇地站出,等花眠出門時,他已在湖畔的馬車上等了半刻了,花眠裹著杏色暖絨外氅, 隨墨梅陪伴登車,魯直不敢將車驅動太快,以免傷著花眠,馬車不疾不徐地駛離了澄湖。

走之後,劉灩君遠遠望見她們的蓬蓋,朝孫嬤問了問,得知花眠獨身走了之後,對上次之事還心有余悸,立馬起身走出,“我也跟著去,孫嬤,給我備車。”

劉灩君知道魯直的忠厚可靠,人應當沒走遠,是能追上的,劉灩君什麽也沒準備,取了披風便也走出湖心小築,當她走近,看到車邊所立之人時,目光頓了頓,短暫的眼神交織後,她冷淡地越過他走了。

霍維棠又跟上,“請公主上車。”

劉灩君回眸,睨了他幾眼,人是自己留下的,但看他真這麽做小伏低,又按捺不住心頭怒火,一腳踹開了他,“滾一邊去,礙著我的眼了。”

他沉默地受了一腳,不說話,神色也沒絲毫變動,卻果然聽話地避到了一旁,於是便又得到了劉灩君的數落“沒用的男人”。

霍維棠在她登車之後,又緊跟而上,要坐上車為她牽馬,劉灩君怒火更熾,柳眉往上一揚呼喝道:“滾開!”

她擡起玉足,似又要踹他一腳,但霍維棠明知她粗魯又要動手了,竟也完全都不閃避,反是一副閉目就死的姿態,劉灩君怕趕不上花眠,當真是半點不願與姓霍的再鬧了,放下足回頭催促孫嬤:“將老啞巴給我叫來。”

霍維棠一怔,猛地睜開了眼,劉灩君冷冷笑道:“你除了會點木工,還會什麽?駕車你比得上我這兒的車夫麽,留你何用。”

他張了張嘴,仿佛要為自己辯駁,劉灩君又拂袖別過了頭,鉆入了車中,未幾,她刻薄的冷笑聲又從車門內傳出:“舊愛能找到一個,就能找到第二個,徐氏我也找著了,寡居之身,也沒兒女,霍郎君還是換人糾纏去。”

“我……嘉寧……”霍維棠愕然,說了這麽多,她對他的心事,仍舊是如此地誤解和不體諒……

說不心涼是假,可霍維棠有何臉面責怪劉灩君對他的絕情。

老啞巴過來了,看了眼霍郎君,沒說二話便熟稔地撫了撫馬背,跟著挑著長鞭坐上了車,道了聲要公主坐穩,聽罷車中傳來的慵懶的應承之聲,駕車而去。

霍維棠在原地立著不動,孫嬤手中還抱著公主方才因為生氣忘了取走的絳色芙蓉纏枝紋外披,無奈望向了霍維棠,“霍郎君,有話奴不知當講不當講,這些時日,也算是為霍郎君你說過話了的,但公主是半點也聽不進去。”

霍維棠對孫嬤還肯為自己說話而感激,“嬤嬤請說。”

孫嬤便與他想與,一道往回走去,“公主如今對霍郎君你無情,實在是因為,她從前對你太過有情了。”一句話說得讓霍維棠無地自容,臉色微微發紅,羞愧無比,孫嬤惋惜嘆著,“公主當年不聽老奴的,執意違背太後的意願要嫁給霍郎君,她為此承受了不少的壓力。旁人都說,霍郎君生來是有福報的,寒門微子,攀上金枝玉葉,實在令人羨妒。也正是因此,霍郎君當初也為不少自命清高之人所不齒,他們在背地裏也對公主惡言惡語,但公主從不予理會,但他們對霍郎君是半個褻瀆的字都不能有,一旦誰說霍郎君之不是,公主發火起來,能敲碎人一嘴牙。這並非危言聳聽,公主讓太後和先帝陛下寵壞了,自幼就是如此。”

“身邊沒有走得近的女眷,她從小高傲而孤僻,生得美,長到十多歲,卻連一個敢求親的人都沒有。她嘴裏說著看不上,私心裏卻不知如何難過。那會兒,奴還是第一次見她提起哪個男人,便如同世上最普通的二八少女般天真嬌憨……都過了這麽久了,奴一直沒忘。”孫嬤將懷裏的披風塞到了霍維棠手中。

“公主當初對霍郎君的喜愛,三言兩語說不完。但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她發起火來口無遮攔,傷人傷己,一向是如此,白日裏她如此對霍郎君,刻薄無情,晚上卻對著燈火抹眼淚,奴都是看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