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霍珩被她的目光盯得手忙腳亂。

“眠眠……”

他要抱花眠, 爪子才擡起來, 就被花眠打掉了。

之所以一直到現在花眠才質問,是本著信任霍珩的心,相信一些流言蜚語, 他能主動坦誠辟謠, 但沒想到越問下去, 他越亂, 反而讓花眠的心徹底地沉了下來。

“我還沒答應。”

霍珩的聲音有點兒弱, 像是心虛。

花眠睨著他, “你考慮過?”

“不、不算考慮!”霍珩見她漆黑的宛如兩粒墜入水影之中的星子般的眼珠,似有冷意,他愣了片刻, 忙又說道, “眠眠,我真還沒有答應,我發誓!”

花眠何其敏感心細的人,立時便揪住了他的尾巴,“暫時沒有答應?以後也許還會?”

“不是!”

霍珩有點憎惡自己的笨嘴拙舌了。

他從馬車後座之上矮身蹲了下去,朝花眠豎起了三根指頭。霍珩急得臉頰鮮紅,兩道濃眉擰成了墨團, 花眠稍稍定了神,他立刻便指天誓日地道:“我發誓沒有。當時我帶著人追了上去,蒙初挾持了我娘,威脅我, 讓我回去勸說陛下割讓城池,這我自然是不能答應的。僵持不下,眼看著我娘的頭被那個不男不女的妖人拿著撞石壁,撞得鮮血橫流,我急了,對蒙初道,我願意代母受過,從前無論我如何對西厥人開過殺戒,他們要討這筆債,通通都沖著我來。”

花眠一聽,微微豎起了耳朵,她朝他望了過來,出神之際,指尖已無意識地撚住了霍珩的一截衣袖。

他自然是有所察覺的,於是趁熱打鐵一股腦全交代了出來:“蒙初不肯,但我看得出她手底下的武士都是心動的,不住地勸說他,讓她應許這樣的條件。但我等了一會兒,他們仍是未能說動蒙初,最後那個西厥公主便提出,要做我的妾。我一聽,也斷然拒絕了,我怎能辜負我的眠眠——”

“婆母究竟是你怎麽救回的?”

花眠垂下了目光,凝睇著他。

她再清楚不過,霍珩這個人不善使陰謀詭計,當時母親的性命被人運於掌中,以此相脅,身為人子,他必定都急得腦中都空了,她猜得到。也正是因此,她也料到最後恐怕並不是霍珩出了什麽奇計,從西厥人的手中救回了婆母,而是做出了一定的讓步。

“我……”

他頓了頓,見花眠的眉尖又緩慢可察地凝蹙了起來,忙又說道:“納妾之事,我絕未想過。今日入宮,我本就是為了與陛下說明白,讓他舍了此念。今日我大魏之辱,來日必從西厥手中討回,眠眠,你信不信我?”

花眠心煩意亂,這一路上,她都感到小腹有些墜痛,怕是推遲了不知多久的月事要來了,她顰著眉望向窗外,不看霍珩。被他一問,她胡亂地點頭。

“眠眠……”

車中靜謐得仿佛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聲,蓬蓋上擦過橫斜樹枝,沙沙地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霍珩緊抿著的唇松開了,他伸手去,將她的香肩握住,用了些力氣,將她的肩扳了過來,但卻怔住了。

花眠的眼眶泛著紅,兩行濕淚滾落,沿著白嫩香腮滑下,隱入彤紅的牡丹錦衣綃綢之間,不復得見。

霍珩一瞬心都疼了,“眠眠?”

他腦中轟地一聲,望向了她的小腿,“腿疼了?怪我不好,算了算了,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去,什麽陛下什麽大魏,我通通都不想管了,眠眠,你……不哭……”

花眠望向他,淚雨滂沱地搖了搖頭。

“肚子疼。”她說。

“肚子?”霍珩驚愕了。難道是內傷?她怎麽一直不說!他的手顫巍巍地朝著花眠的腹部貼了過來,“很疼麽?”

花眠整個人歪在他的懷中,頭擱在他的頸邊,呼吸微微,輕輕閉上了眼,“有些疼,方才出門便開始了,現在厲害了些。”

霍珩轉過頭,猛地拍向車壁,讓車夫停下。

馬車很快地便停在了路邊,霍珩正要勸啞巴車夫折返,探頭往外一看,早已入城,此時再過不久,便能抵達宮門口。但饒是路已不遠,霍珩仍怕顛著了花眠,將她橫抱著,走下了車。

“霍珩……”天色已完全地黑了,但長安是有名的不夜之城,花燈映徹,絢爛如晝。身旁到處是行人,鬢影羅衣,讓人眼亂,花眠臉上淚痕猶存,怕別人見了笑話,忙將整張小臉都埋入了霍珩的肩窩,不肯讓人瞧見半點。

她躲著不肯出來,反而更是引人矚目。

偏巧霍珩在長安臉熟,幾乎沒有人不認得他。認出了這個天縱奇才的小將軍,自然,那前不久傳得沸沸揚揚的納妾的桃色消息,便也隨之一道湧入了看客們的腦海。此時霍將軍懷裏所抱之人,自然不可能是那西厥女人,而是他的正妻,花氏的遺孤,亦是有名號的大美人。早聽說他們夫婦情深意篤,前段時日夫人學制琴,霍將軍每日親自鞍前馬後,充當美人馬夫,為她不厭其煩旦暮往來,這還是長安的一樁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