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劉灩君猜測到驪山一行霍珩必定又做了什麽出格的舉動欺負了柏離, 為霍珩這麽大還捉弄女孩兒玩幼稚把戲而生氣, 他怎麽竟完全不明白為娘的一片苦心?花眠上次押著霍珩向南歸德賠禮,劉灩君並不認為花眠有錯,只是這麽看來, 陛下和太後青睞花眠, 執意讓她做霍家的兒媳婦, 恐怕並不是真的因為她的才貌品行, 而是覺著這麽一個女人, 能幫著管教霍珩罷了。

可劉灩君不這麽想, 媳婦娶進門若只是為了約束管教自己,那麽夫妻之間還有何樂可言?

她也不想強迫霍珩先娶了柏離再與花眠和離,只是看著這日漸親昵, 幾乎時時膩歪在一塊兒的新婚夫婦, 劉灩君心中的不安感愈發地強烈了起來。

天色漸晚,眼看著霍珩即將歸來,劉灩君本想親自出水榭,去將那不孝的逆子揪回來訓斥一通,在起身之時,回想起方才柏離淚痕斑斑,帶著滿襟袖血痕的狼狽的柏離, 忽然猶如醍醐灌頂。

不可。若這時問難霍珩,他定以為柏離一回來便到她這兒告狀來了,反倒讓霍珩愈加厭惡柏離,弄巧成拙。

事實上柏離什麽也不曾說, 更是沒有胡亂誣告於人,她不能讓她受這種冤枉。

因此劉灩君踟躕再三,最終又坐了回去,並吩咐下去,今日誰也不要理會霍珩。

霍珩在湖畔下馬,將花眠抱了下來,她的雙足穩穩地落了地,只見湖心小築一片波瀾不驚,只有婢女如常地走動,在回廊底下翻著花繩偷閑,笑語歡聲沿著湖風傳來隱約可聞。

他自己也沒沒想到今日回來竟如此安靜,納悶地說道:“我今天對柏離過分成那樣,母親都不來教訓我了?難道終於死心了?”

這可不像是他母親的行事作風,霍珩捏著食指與中指,在掌心搓了搓。

花眠掐了他的胳膊上堅實的臂肉一把,笑著說道:“身為一個武官,如此威脅恐嚇一個弱女子,你倒能得意起來了。”

路上便知道霍珩今日做了些什麽了,平心而論,就連她,撞見草叢裏突然遊出來的蛇也會嚇得走不動道兒,柏離只怕膽都嚇破了,可是對著霍珩又不能使氣,還要維持她身為貴女的尊嚴和體面,只能硬著頭皮忍下。

在花眠面前,柏離最大的長處,便是她是名正言順的柏氏嫡女,有這麽一個身份,她向來端著,表現著貴女的矜持和驕傲,並借此居高臨下,讓被她盯上的人自慚形穢。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要是當初霍珩對她也這麽惡劣,她會不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便立馬打了退堂鼓?她想著想著,不知是覺著慶幸還是後怕,一時沉默了下來。其實如若不是她有一枚陛下欽賜婚姻的護身符貼著,霍珩早張牙舞爪地將她丟回長安了吧。

這就是個小混蛋,她很早以前就知道。

既然嘉寧長公主沒有問難,兩人也就回了自己臥房之中,這一宿算是相安無事。

只有柏離,在浴桶之中沐浴了許久,也沒出來,她的心腹婢女阿歲忍不住敲開了門,見柏離仍泡在水裏,仰著脖子閉目,仿似睡了過去,臉蛋透著異樣的彤紅,她嚇了一跳,忙喚醒了自家小娘子。

柏離清醒了過來,入目所見明明是阿歲,卻怕得發抖,仿佛白日裏所見那條足有一人長的青蛇在水中遊動,她驚惶地從浴桶之中站起身,但腳底一滑,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柏離落入水中,咕咚地喝了幾口水,人才奄奄一息地被幾個婢女救出,裹了一層碧煙色綾綃外衣,趴在床上,眼淚直往面頰上落。

阿歲瞧了心疼,又怕小娘子恢復之後要面子,在婢女面前擡不起頭來,忙使了眼色,叫人都退出去了。

阿歲走到了床邊,輕輕撫著柏離的背,見她容色雪白,幾無血色,更覺心疼難當,“小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柏離無法說,霍珩給了她氣受,分明是想教她知難而退。過往十余年,還從沒有一個男子敢如此粗魯無禮地待她,柏離心高氣傲,若是別人只怕早已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可偏偏霍珩,無論身份還是武力,都讓她只能忍耐不可回擊,她只能強迫自己忍下。

可這樣的屈辱和虐待,她實在忍不下。

柏離側過了平滑細嫩的雪頸,面朝裏去,泄露出了一絲哭腔。“歲嬤,我們回家吧,我再也不想霍珩了。”

阿歲面色一變,“小娘子!”

她的聲音沉了下來。

柏離心中一驚,方才只是因為被霍珩所嚇,一時口無遮攔,這時立馬想起來,阿歲其實並不是她的心腹,而是她的母親派來的。她爹花心風流,在外不知有多少外室,可從來不敢對她阿娘提起要納妾的半個字,多半原因便是母親身邊有這個阿歲在,所以當初她奉命出蜀中,過秦川之時,母親便將阿歲從身邊調來,協助她嫁給霍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