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霍珩的禁足令, 因為得到了右相的首肯被撤下, 這幾日短暫的休沐之後,又恢復了意氣風發。大清早地便將偷懶睡覺的花眠搖醒,趁著她還睡眼惺忪, 半睜著明眸嘟囔著說話時, 飛快地將她的裳服一股腦扔到了身上。

這幾乎成了每日給花眠必備的難題。無論這個男人起多早, 無論他出去是為了練劍還是別的什麽, 她都像他手底下的兵, 休想在將軍醒了之後再多貪睡半刻。

花眠散著鴉色的蓬亂長發, 蓬頭垢面的,忍不住捂住了面頰。鬧不過這人,只好打著哈欠往身上套衣裳。

今早霍珩巡視城外烽燧, 與花眠並不順道, 因此早起了兩刻,看著水榭外還未初升的紅日,花眠揉了揉眼睛,然後回頭瞪了他一眼。霍珩將東西收拾好,連人帶物一並打包送上了馬。

花眠穩穩地坐在馬背上,問道:“你雇個駕馬車的車夫不就成了?你公務繁忙,不必考慮我的。”

霍珩怎麽聽不出她是想貪睡, 於是哼了一聲,“我學劍之時,聞雞起舞,朝聞道夕死可矣, 你要是不上心,就別騙我爹教你。”

花眠無言以對,只好不再爭辯了。

聽起來公公和霍珩都對她寄予了厚望,但令花眠哭笑不得的是,她打算學著制琴,並不是為了傳承霍維棠名動天下的那份手藝,而只是當初爺爺最喜歡的那把漁樵江渚,輕易被焚毀了,她覺得太過可惜而已。要是爺爺還在的話,憑著他的名氣,漁樵江渚能流傳後世,必會是一把名琴。

霍珩每日早出晚歸,大早趁著天蒙蒙亮時起身,將他還在偷懶貪睡的婦人搖醒,騎馬載著她回霍府學藝,自己則出城巡防,常常是數日見不著長公主和柏離的面兒。

漸漸地,花眠也咂摸出一點意思來——霍珩是怕留她一個人在湖心小築,被長公主刁難吧。難得他一根直腸子通到底的人,還能拐彎抹角地出這招。

柏離伺候得細心周到,比花眠勤多了,晨昏定省絲毫不落。

劉灩君想讓霍珩早早娶妻,是因她知道,沒有丈夫之後,她只能指望著兒子,而這個兒子又是一只鎖不住的鴻鵠,遲早是要飛走的。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娶個賢惠美貌的妻子,再生一兒半女,在她膝下盡孝承歡,也算是告慰了。但不曾想到,霍珩娶回來的婦人,太不知禮數!

劉灩君看著捧羹為自己吹涼米粥的柏離,她垂著芙蓉花面,白臂如筍,秀靨微紅,劉灩君感到歉然,皺眉道:“再過得兩日,霍珩便要休沐了,他答應帶你到驪山狩獵的事兒,我看須得辦了,就趁著這次休沐,他必須帶你去。今晚,我讓臘梅和墨梅在外邊守著,只要他一回來,便立即讓他來見我!”

柏離的頭埋得更低了,嗓音低低的幾乎湮沒不聞:“憑姑姑做主。”

暮雲合璧,澄湖風動,一湖的晚霞如繡在水上,洇開大朵的緋紅艷綺的牡丹。

騎馬而歸的霍珩,將花眠從馬背上抱了下來,“還能走嗎?”

花眠笑了笑,注意到朝這邊走來的臘梅和墨梅,心中猜到是婆母又要發功了,道:“你不要擔心我啦。想點辦法,應付後邊的。”

霍珩一回頭,只見臘梅二人已走到了近前,想自己方才與花眠的舉動似乎有些親昵,不禁紅過了耳根,不自在地咳了幾聲,“何事?”

“長公主說數日不見小郎君了,請小郎君今晚過去用飯。”

花眠在身後微笑道:“看來又是不請我的,我這個不識趣的就不過去了。”

霍珩皺起了眉頭,“我用過晚飯了。”

臘梅不肯就此死心離去,又道:“說是用飯,其實只是為了見小郎君一面罷了。”

這倒讓霍珩無法推辭了,他的手朝身後伸去,花眠乖乖地將柔荑滑入他的掌心,霍珩便牽了她的手往水榭上走去。

“也不過是說幾句話,你先回去歇息吧。”

花眠愛潔,今日霍珩臨時起意,打馬載著她到城外瘋跑了一圈,她的衣衫都被汗水濡濕了,正黏膩地貼著身子,於是沒有推辭,過抱廈時笑著踮起腳,在他同樣布滿汗珠的右臉上親了一口。

被親的人呆若木雞,花眠推了他的胸口一把,趁著墨梅還沒上來,悄聲道:“我走了,你快點兒來找我。”

說罷,她拎著裙幅,雀鳥般歡快而輕盈地走入了木石回廊之中。

從十二歲家遭受滅頂之災後,花眠再也沒有這麽瘋過了,因為腿傷的原因,她騎馬都得分外小心,如今有人載著她,不必自己掌舵,在曠野之中恣肆奔跑,這感覺既新奇又令人開懷。花眠翹著櫻紅小唇回了臥房,棟蘭正擺弄著房中物件,依稀仿佛聽到一縷從夫人喉中飄出來的細碎的歌聲小調,是那樣的歡快動人。

霍珩隨著臘梅走入了房中,母親果然與柏離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