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霍珩來回踱步, 等候許久, 等到日頭偏斜,他的額頭被曬出了一層汗。
生了青銹的大門終再度拉開,綢袍如煙的美艷小婦人探出頭, 一雙妙目不住地朝他眨, 霍珩皺眉納悶地盯著她, 品出花眠目中之意, 約莫是不辱使命了, 心頭一陣松快。
但隨著她將門推開半扇, 從門內徐徐走出,霍珩的目光一滯,漸漸地幾乎要噴出火焰來了。花眠身後領著兩名衣衫藕紅葉綠的女子, 那兩名女子皆垂著面, 不置一詞,步態風流,花眠帶她二人出來,二女對霍珩施禮。
花眠笑道:“十三個人,十三個對霍郎不離不棄,說甚麽也不肯離去,自甘為霍郎為奴為婢。我苦口婆心勸了一個時辰, 才勸動了十一個,剩下這二人在世上已經沒有親眷了,孤零零的,我見他們甚是可憐, 又想到身邊沒有伺候的,只好留了她們下來做奴仆,霍郎你不會生氣吧,你若是不喜歡,我讓她們只跟著我好了。”
霍珩打量的目光朝著面容姣好、如春蘭秋菊各占風流的二女投去,心上有些莫名煩躁。
他是對這些女子有過同情,動過憐憫之心,可這不代表他就願意接納她們,尤其花眠說得這般輕巧。她對柏離打翻了醋壇,就不擔心,這二女也邀寵獻媚麽。
“奴婢林青芫。”
“奴婢戚筠。”
二人異口同聲對他行叩拜大禮,霍珩退後一步,目光又朝花眠直瞪了好幾眼。
可她已經答應了,雖是自作主張,但她代表的便是霍珩,既然出口,必須言出必踐,霍珩也不能再將她們逐去,只是心頭有火,郁悶不發。
“你做主吧。”
他轉身走上了馬車。
花眠隨著他上車,笑語嫣然,沖車下道:“你們回去候著消息,我會派人去接你們的。”
林青芫與戚筠斂衽,聽話沉默地候著,待馬車消失與巷尾折角之處,才慢慢走回。
顛簸悶燥的馬車之中,花眠偶一回眸,便撞見他額面上汗如雨下,掏出了紮在腰間的一條素凈的絹子,擡手要替他拭汗,霍珩一把扣住她的玉腕,沉聲道:“為何留下她們?”
難道是他說的話還不夠清楚?他一個都沒想留下。
這些原本都是家中有些背景的大戶之女,留在府上為奴仆,對她們而言不啻折辱。花眠是聰明人,難道便想不到,她們今日苦苦央求為霍珩之婢,何也?因為她們早已知道,追責曹參將她們接回長安來,是因他生有惻隱之心,他或許能憐香惜玉,送佛送到西,她們若是能夠利用這一點,這一世便能有個倚仗。
可這世上,就連父母,也不是必須要為子女畫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保子女風雨無憂的。他從幼時起,就明白這一點。何況是素無謀面的陌路人,萍水相逢,擦肩而過,他已盡了力。再者,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讓她們有了去處自己謀生還不夠麽?
他沒有理由為了同情之心,就要負責她們的一生。
花眠抱住了他的手臂,笑容滿面地倚靠住了他的肩。
“我沒轍啊。你也見了,這二位都是美人,而且是這裏邊姿色最為出眾的美人,她們兩個在我跟前哭得梨花帶淚的,縱然是同為女人,也不得不動容。我為了嚇跑她們,說霍郎這輩子最厭女子相纏,不解風情,能拔劍殺人,她們說不懼,只求為奴為婢,不敢心生肖想,我又說霍郎是習武之身,衣衫常年臭不能聞,她們又說不在意,道願意為霍郎鞠躬盡瘁,我還說,霍郎不但身上鹹得發臭,還半夜打呼,聲掀屋頂呢,她們還是說不在意,能忍受,然後我再說……”
“喂!”
霍珩惱了,臉色通紅,朝她咬牙看去,“你胡說八道甚麽!你毀我名譽!”
花眠仰起了白膩的臉蛋,望著他,癡癡的。
“我不這樣說,她們對霍郎動心了怎麽辦?”
他臉色一紅,要將人推開,花眠卻不肯松。
“我自然要說你不好,讓她們都不惦記著。霍郎生得這樣俊俏,肉也緊梆梆的,任誰見了也不得不誇贊一句人中龍鳳,這樣,誰會不惦記呢?這些無傷大雅的小缺點我能接受,不是真心實意的自然是不能接受了,於是她們自覺退去,只留了這麽兩人。你看來不喜,那麽我將她們安頓在霍府,不會常常地礙著你的眼的。”
霍珩被她一通歪理懟得啞口無言,只好又哼了一聲,臉卻憋得紅透了。
馬車走動起來,又入了鬧市。
車外人潮熙熙攘攘,聲音鼎沸,穿透這片長街的,還有轔轔不絕的車水馬龍之音。花眠靠在車壁上修整了片刻,手始終箍著他的右臂不肯松。
霍珩終於擡起了頭,對花眠道:“隨我回城南吧,我帶你到小築上去住。”
花眠微微一頓。
雖不知霍珩怎麽突然反口,又要接她回去了,但大致能猜出。恐怕是他自己心裏也不厭其擾,怕長公主非要撮合他和柏離,他心中不大自在,於是抓他回去作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