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甘州城郊的耕地是塊風水寶地,原本是被一個商戶買走的,只是連年征戰,農夫不堪賦稅,漸漸地商賈招不到長工了,為求好於雍州牧,便將這塊地獻給了向元圭。

最初向元圭也是不當回事的,正好碰見霍珩來要地,當時他就動了這塊雞肋的心思,不過沒立即應允。馬球賽輸了,向元圭願賭服輸,只好踐諾,便將地契全給了霍珩。不過這地已荒蕪許久,霍珩他們到時,草盛豆苗稀,僅剩的幾杆枯瘦莊稼還是前幾年種地時無意之中留下的種,荒草蔓菁囂張地蓋在農田上,缺乏雨露灌溉的土壤顯得格外貧瘠。

將士們都心冷了,暗道向大人果然是吝嗇之人,一毛不肯拔,薅都薅不下來的。

霍將軍的面色格外凝重,他沒抱怨半個字,下馬之後,立即讓人紮營,將營地就圍著農田紮下來。

將士們開始布置帳篷,他親自帶著人朝附近的農莊去借了不少農具,指揮他們先除草。霍珩親力親為地下了地,跟著一幫漢子們背灼炎天光,賣力地在田地裏揮舞著鋤頭。

綠蔭底下,花眠便靠著板車在一旁啃著香梨,手中托著兵書細看,偶爾擡起眸朝田地的男人看上一眼,對一旁抱著雙膝不知道說什麽渾身不自在的棟蘭說道:“床鋪好了,你先去睡吧,睡會兒起來燒熱水去。”

棟蘭乖乖地答應了,屏息起身,回了帳篷。

勞作了半個時辰,這幫鐵打的男人也不禁彎了伎倆,大呼疲累,於是一個個靠在田壟上仰倒,腦袋上倒扣著兜鍪,攤得四仰八叉地休憩。

陸規河命人將瓜果分了下去,與同樣抓著頭盔扇風的霍珩挨著坐下。

他的臉曬得又黑又紅,浮著健康的麥色,但仍然不失俊俏。

難怪花眠一直偷偷看他。

陸規河道:“小霍,咱們哥兒幾個最近算份子錢,將你孩兒的滿月酒都算進去了,可你好像……”說到這他有點驚訝,“你不是還想著退婚吧?”

霍珩沒說話。

這時幾個好事兒的圍堵了過來,豎著耳朵要聽他們說什麽,便聽到陸規河道:“你成婚也有兩三月了,弟妹來這兒也有月余了,你們如今還是相看兩厭的態度?恕我直言,這婚是陛下賜的旨,太後保的媒,三書六禮都是齊全的,你說給誰聽,也認了弟妹的身份了,你何必不識好歹,不如借著這個機會下了台階算了吧。”

霍珩朝他睨了一眼,始終一言不發。

陸規河唇舌幹燥,不禁拿舌潤了潤,“別怪兄弟再多嘴一句,弟妹這般姿色的女人世上可並不多見,這事要落在別人頭上,捉拿逆黨有功的大功臣配自己一個武夫,那絕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了,珍之重之都來不及,哪敢給她半個冷臉。也就是你,才敢拂逆皇帝陛下成人之美的心意。”

還有一句,天下的男子一般多情,投了好胎的,哪個長到十七八歲家中沒有幾個召之即來的通房,哪個沒有賢妻美妾環繞,霍珩縱然是不喜歡,日後再娶幾房貴妾也行,實在沒有必要冒著頂撞皇上的危險去退婚。只是陸規河思來想去,又望向在老榆樹底下納涼困臥的藕色紗衫絹衣的美人,這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只有罷了。

霍珩卻輕輕地一哂。

這哂笑雖輕,卻讓陸規河瞬間閉了口。

跟著霍珩站起來,將衣袖卷到臂彎處,露出精壯的一截小臂,一擡手將穩當插在泥裏的鋤頭抽出,繼續揮著膀子除草。

陸規河自討了沒趣,嘆了幾聲,也不再好言相勸了。

棟蘭一覺睡醒,去為花眠燒了熱水,燒了足足幾鍋爐,最後是讓男人幫著倒進木桶裏的。棟蘭讓他們都走了,才去喚花眠。

晚煙拂過樹梢,西天橙紅,遠處的山巒漸漸融化在一碧萬頃的農田之上,變成了隱約泛紅的淡墨色。花眠看了眼田壟上勞作的假莊稼漢們,最先料理出來的農田都已種上了蘿蔔,她笑了笑,放下了兵書朝軍帳走去。

她慢慢地脫去身上輕薄飄逸的綢衫,擡腿走入了浴桶。夏日炎熱,水正好半溫半涼,泡在裏頭肌膚宛如吞了人參果般毛孔舒張,無比舒泰。

霍珩走進帳篷時,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幅光景,花眠睡在浴桶邊沿,白嫩的面頰上掛著兩團盈盈粉紅,因為仰頭而微微上翹的小巧下巴上墜著數點水珠,皮膚白膩如霜。霍珩愣了愣,步子瞬間頓住了。

他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才忙完農活,一身臟臭,前胸後背都是黏膩的汗,連這座新搭的幹凈整潔的帳篷都讓他熏臭了。

好像,花眠也聞到了什麽,輕輕皺起了眉。

霍珩一時臉熱,倉促地退出了簾門,他走到井邊,將鹹臭的上裳解開,除去腰帶和冗物,赤膊彎腰下去打了一整桶的井水上來,用木瓢舀了滿滿一瓢,當著流了一身汗的背脊澆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