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霍珩的舅舅,在他還是太子時,便對霍珩寵愛有加。因為年歲上只差了七歲,霍珩在牙牙學語時,對這個舅舅向來以哥哥相稱,後來是在被嘉寧長公主以棍棒教育,涕泗橫流之中悲劇地改口過來的。

所以霍珩想不到,皇帝舅舅做事狠絕起來時,竟然讓一只公雞替他拜了高堂!

想霍珩能徒手揍死餓虎,力能扛鼎,實打實地軍功赫赫,虎威振振,沒想到臨了竟讓一只花尾巴大公雞做了代表。不消說他了,霍珩甚至想到喜堂上母親泛綠的臉色。

將軍很抑郁,在自個兒軍帳裏一坐便是小半宿,倒夜壺的耿六撥開簾子朝裏偷覷幾眼,昏黃的油燈底下,一道漆黑巋然的身影,挨著行軍床悶悶地杵著。

耿六躡手躡腳地躥了進來,拿了夜壺要跑,霍珩忽然回頭朝他瞪了眼,耿六頓時心臟停止搏動,臉色發白。

他苦著臉道:“將軍,深夜了,該入眠了。”

霍珩的槍擱在兵器架上,銀光微爍,耿六眼神發暈,不敢多看。

“爺有點事找你們哥兒幾個辦。”

耿六一聽,登即豎起了長耳朵,“將軍吩咐!”

軍營裏閑散時,霍珩是高高在上的將軍,但轉戰大漠時,諸人同臥起,袍澤情誼深厚,更像是兄弟一般,耿六知道霍珩有難處,也樂意為其分憂。

霍珩蹙著兩道修長的墨眉,“打聽一下那婦人的車到了哪兒,你找幾個人暗地裏劫道,將她給我捆了。”

“這——”耿六長長地抽了一口濁氣,眼如銅鈴,“將軍,這可是陛下親自賜的婚!”

霍珩不耐地起身,“你怕甚麽?出了事本將軍會對你們置之不理?自然有人替你們兜著!”

耿六膽小類鼠,他是心知肚明的,霍珩見他踟躕不答,陰沉著臉色咬牙道:“你放心,我不要她死,你只將她綁了,嚇她一嚇,然後打包送回長安城裏去,便說人霍爺看過了,不喜,讓長公主去退婚。”

耿六不似霍珩這麽混,這女子出嫁從夫,名分已經定下了,如此原物送回還要退婚,對花眠而言可是一輩子的恥辱,人姑娘恐怕再嫁無望了。

何況此舉不止打了花眠的臉,更是讓賜婚的陛下顏面無光。

“這……”

“這什麽?你不樂意做,我讓別人做。”

霍珩的手攥住了銀槍,嚇得耿六直打哆嗦。

“六子這就去辦!這就去辦……”他放下夜壺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霍珩回身坐倒下來,臉色陰沉,冷冷地哼了一聲。

耿六帶了一支三十人的隊伍出了軍營之後,五日不聞音訊,其間傳來西厥異動的消息,霍珩領著人馬在落霞山與西厥兵狹路相逢,雙方交戰。

西厥人不敵,潰敗而亡,霍珩不聽陸規河的建議,非要乘勝追擊,這一耽擱,便是整整一個月下來。西厥人被打得不敢南下牧馬,挨著狼山邊境的部落早早地後撤了數十裏。

等霍珩帶著一身的外傷疲憊地歸來,帳篷裏的虎皮大椅還未坐熱,便聽一聲報,說是新婦來了。

霍珩剛要閉目養神片刻,聞聲猛支起了身,“什麽?”

陸規河腳步匆匆朝裏走來,想必在外邊笑夠了,進來時面容嚴肅,“將軍,婚車到了,傳旨的常公公請您出帳收驗。”

話音落地霍珩身邊的一只小葉紫檀木的矮圓凳,軍營裏最貴重的一件家具,被震成了兩半。

“六子人呢!”辦的什麽事兒!

陸規河“噢”一聲,露出“我早就猜到指使耿六出昏招的人是你”的神情,“將軍,果然是你。”

“是小爺我又如何。”霍珩氣極,漲紅著俊臉從虎皮椅上爬了起來,“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天仙!”

耿六人憊懶膽小,但一見著美女便走不動道兒,當初皇帝舅舅要發配女人到軍營裏來,給他們這幫娃娃兵“開葷”,霍珩堅決反對,那時候膽小的耿六竟然敢張口求他留人了。

霍珩拎著他那杆殺人如麻的銀槍,氣吞萬裏如虎地赳赳出門。

勤學刻苦的子弟兵也不練兵了,一個個跟著霍珩在邊關吃了兩年沙子,沒怎麽見過的女人的兵油子,這時為了一睹將軍夫人芳容,競相將整個校場圍得水泄不通。

一輛鋪了黃沙,然仍可見精致的馬車,靜靜地如一葉扁舟泊在黃沙海上。

風來,不動,將軍氣勢洶洶來,也不動。

霍珩銀槍一指,“我來了,下車!”

裏頭還沒有動靜,跟著鼻青臉腫的耿六等人被拉了過來,霍珩見了一驚,那候在車馬畔頭發花白的常銀瑞卻走了來,一搖拂塵,滿臉褶子堆成諂諛之笑,“霍將軍,來時鬧了一場誤會,這耿將軍怕是認錯了人,誤以為陛下派來的送親隊伍是匪寇,見著我們便打,幸而夫人察覺及時,讓我們布下了羅網,不然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死也傷了人,壞了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