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我以為不妥

呂鋌在門口處站了片刻,本想叫裴繼安發現自己來了,過來詢問,屆時再說正事,誰料得對方看完灶台,又轉身去看柴禾,最後還去翻查營帳布料,邊看邊把相應管事的人喊去問話。

那裴繼安一時問灶台誰人造的,有無什麽形制照著做,還是隨心所欲而為;

一時問柴禾放在什麽位置,如何保管,采買時是按著什麽標準,平日裏都是誰人負責劈柴;

一時再問那營帳的料子是什麽料,又用什麽價格買的,搭營是用的什麽構架。

那些個問題細之又細,全不是上頭統管之人應當關注的。

呂鋌被撇在一旁半日,並無半個人來理他,帳中人人只顧看著裴繼安對下頭事情指手畫腳,也不管其人說的是對是錯,都如奉綸音似的。

他暗惱這些個人只顧著拍馬屁,卻不曉得做事,又看不慣裴繼安不懂裝懂,不顧做官人的體面——早知道這一個是吏員轉官的,可再如何不是正經科舉出身,泥腿子上岸,也總該自覺點,洗幹凈腳上的黃泥再來與上等人一同混吧?

廚房裏煙熏火燎的,鍋底同灰塵滿天飛,呂鋌縱然是在門口,也覺得掉價得很,忙後退幾步,站的出去,咳嗽兩下,轉頭看了看隨著自己來的兵卒,向對方示意。

那兵卒才跟了呂鋌大半個月,並不是他心腹,見得此處忙做一團,都是幹正經活的樣子,十分不願意插嘴,直到實在不能再等了,才隔門小聲喚了一句“裴官人。”

屋子裏人人都在忙,又有人說話、議論,嘈雜之聲不小,那小卒聲音低低的,一時之間竟是無人聽見。

呂鋌見他怯頭怯尾的,更是不滿,怒火中燒,忽的揚聲叫道:“裴繼安!”

他聲音甚大,其中又隱隱含著不悅,顯得極是突兀,登時人人都看了過來,見得是呂鋌,免不得面露勉強之色。

呂鋌並非裴繼安的上峰,兩人官職相當,本朝這般連名帶姓叫人,本就很有些不客氣的意思在,更何況他語氣還那樣難聽。

裴繼安也有些意外,聞聲轉頭,見得是呂鋌,拱了拱手,應了一聲,問道:“呂官人尋本官何事?”

他口稱本官,又稱呂官人,已是將兩人距離遠遠拉開去。

呂鋌旁的不行,在禮部這數十年,對言語禮數卻是十分敏感,立時就分辨出來其中意味,不滿之下,脫口便道:“我聽得下頭人說,今日午時才要出發,全天也只走二三十裏地,卻不曉得接下來行程如何安排,若是誤了吉時……”

這話活生生是被氣出來的,然而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對了。

明明曉得那裴繼安是要收買人心,打壓他來襯托自己,此刻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做出逼迫,不是等於給其人添柴加炭?

只是話既出口,呂鋌斷沒有再收回的道理,只好強撐著立在原地,昂然看著裴繼安,等他回話。

裴繼安卻是道:“不怪呂官人記掛,確實不當誤了吉時才好,我這一處已是有了些大致安排,正要請諸位官人一同商討,只是眼下還有些要緊事要忙,還請在營中稍待片刻。”

他一面說,一面轉頭對一邊的兵卒點頭示意,道:“請呂官人回大帳稍坐,我須臾就來。”

話已是說到這個份上,呂鋌再不滿意,就會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他本是出氣,然則這一回卻是又憋了一肚子氣,當真肺都要氣炸——這算是什麽要緊事?什麽灶台做多大,帳子用什麽布料,柴禾多少銀錢一擔的,給他呂家管事去做,都嫌不夠塞牙縫的。

怕是幾輩子沒做過官才說得出這樣的話,做得出這樣的事!

若是不會做官,你來跟我姓呂,老子教你怎麽做兒子啊!

呂鋌只以為裴繼安是給自己下馬威,隨便拿話打發,有心說幾句,偏生又尋不出什麽說話的點,只好大步將那帶路的小卒甩在身後,陰著臉走了。

***

裴繼安卻是實在沒工夫去管呂鋌的所行所想。

今次周弘殷共遣了八百人去往龜茲,當中有八名禁衛官分管兵卒。除此之外,呂鋌手下管的護衛兵三百,總共一千一百人。

這人數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因都是廂軍出身,多還是保安軍,也曾去過翔慶陣上,略一整頓,遇事時便能用的起來,算得上是一支生力軍。

他雖然當初就已經看過花名冊,對眾人依稀有了了解,可真正要熟悉,還是要看沿途行路,若要全數收服,則更要等天時地利人和。

裴繼安雖然不著急送嫁去回紇,卻著急快些去往翔慶,自然也想走快些,此時領著眾人在營帳裏轉完一圈,將要吩咐的細項全數點出來了,才帶上人匆匆回得大帳。

此時帳中眾人盡皆已經到齊,單等裴繼安一人,他進得帳子,當先行了一禮,歉聲道:“是我來遲,叫諸位官人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