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獻力

滿場的推車、騾車形制各異,只是看起來都粗陋得很,顯然都是小商小販趕過來的,有些車身並無遮蓋,邊上還守著一兩個人搬搬擡擡,把一袋袋糧谷往牽頭運送。

見得裏頭這般場景,劉大這才放下心來,知道沒有找錯地方,忙將自己的車子朝著小門推去。

才進門,就有個人叫他道:“且住,哪裏來的?”

劉大聽那聲音有些熟,轉頭一看,卻是裏頭門邊搭了個棚子,那棚子下頭排了一條長桌,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桌後坐了兩個人,說話那個兩鬢斑白,嘴巴上邊胡須稀疏,果然是個熟人。

他下意識喊道:“徐二哥?”

對面那人也愣了一下,站起身來,問道:“你小子,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說到此處,卻是又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是了,你那鋪子在新鄭門外頭,正是隔槽坊管的地方。”

劉大聽得沒頭沒腦的,左右見得無人,便把自家車子推到一邊,問道:“二哥不做買賣,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他看那徐二身上穿著制式服色,一時有些把不準,又問道:“難道進衙門當差了?”

言語之中,頗有些艷羨。

雖然現在還不曉得這隔槽坊是怎麽運作的,然則畢竟管酒事,當得上是個美差。

徐二從前一樣只是個走街竄巷的沽酒郎,日子只能算過得去而已,眼下撞大運進了衙門,再不用在外頭刨食,怎能不叫他羨慕。

徐二忙擺手解釋道:“哪裏有這個便宜給我撿。”

一面說,一面招手叫他過來,問了他鋪面詳細位置,又問大名,復才轉頭同邊上那人說了。

一旁的卻是個後生模樣,約莫只有十六七歲,嘴上稀稀拉拉長了幾根胡須,一臉的稚氣,他按著徐二所述,在嘴上呵了口氣,往桌面的冊子裏翻翻撿撿了一會,自裏頭撿了個文冊,查到其中一頁,復才問劉大道:“是大名喚作劉得兩,酒鋪子在新鄭門柳條街丙六的?”

劉大點頭應是。

那後生便提筆在文冊上畫了記號,往後頭空白處填了幾筆,繼而拿出一根竹簽來,在簽上寫了個數字,遞給劉大,正待要解釋,一旁的徐二已是攔道:“我來同他說就是,秀才公你在此處坐著。”

劉大就看著那後生又坐了回去,這大冷的天,一面搓著手,一面翻看桌上的書,口中念念有詞,聽著像是在誦背什麽文章。

他一時肅然起敬,去邊上推車時手腳都放輕了,話也不敢大聲說,等走得遠了,才小心翼翼朝著後頭看了一眼,又問那徐二道:“這是哪裏來的秀才公,怎麽大冷的天竟是坐在外頭吹風?”

徐二道:“是西山書院的,姓張,今日這張秀才同我一起值門,自然要在外頭坐著。”

他看劉大一臉的疑惑,就指著遠處一大排屋舍,解釋道:“這隔槽坊裏頭許多事情要做,等走近了我再同你細說。”

兩人推著車子往前頭行,臨到一處屋舍旁,屋檐下居然又擺著許多桌案,七八個人各自據桌而坐,坐上全是十幾二十的書生。

還不待他們走近,靠得最近的那一人已經站了起來,接過徐二遞上的竹簽,問道:“這是要釀什麽酒,帶了多少糧谷?”

劉大一時有些吃驚,問道:“釀什麽酒難道也能由著我自己選的嗎?”

酒水雖是官營,不過只要不拿出去買賣,朝廷並不狠抓民間自釀,除此之外,也常有偷偷釀酒發賣的,劉大前幾年也拿過糧谷去小酒坊裏頭代釀,說是代釀,其實同以物易物並無什麽區別,送了糧谷過去,當場就能帶酒走,只是可選的少得很,僅有兩三種,味道也淡極,多是濁酒。

對面人年紀雖然不大,行事倒是挺老道,把手一點後頭的屏風,道:“上頭寫了的全都能選,只是價錢不一樣罷了。”

劉大不識字,引頸看了半晌,訕訕問道:“都有什麽能選的?”

那書生便選了幾樣念給他聽,先前俱是名酒,譬如各大正店的眉壽、仙醒、瓊漿、流霞、瓊酥等等,後頭才是些尋常名字,最後道:“總共有三四十樣,你想釀哪一種?”

劉大自家賣酒的,對各種滋味自然頗為了解,聽得對方在此處念,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轉頭小聲問徐二道:“怎麽前頭幾樣聽得那麽耳熟,像是各大酒樓的鎮店酒……”

京中有七十二正店,都有釀酒權,自家各有秘方,從不示人,這隔槽坊雖然是官府所轄,要是強行叫下頭人獻上方子,怕是早已經鬧得大了。

徐二低聲答道:“說是有人獻了方子出來,有那老酒匠已經驗過,並非作假,我選了瓊漿去釀,也不敢多釀,雖還不到時候,不過先前去聞那味道,確實同瓊漿很像,才造好還沒存多久,就已經有點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