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意外

離開得翠樓,鄭氏沉默了一陣,卻是忽然轉頭看著沈念禾,道:“方才那人確實是參知政事石啟賢的夫人,姓景,兄弟兩個皆是師從你外祖父,一家人多得照拂,據說她從前是在你外祖家發嫁,便是嫁妝也由馮家湊的。”

又道:“畢竟長者賜,她方才要叫車馬送你,你不必為著我的面子推辭的。”

沈念禾本想著事情,聽得鄭氏這般說,訝然道:“嬸娘這話又從何說起,我不叫她送,實在不是為了旁的,的確是自家不太願意。”

又笑道:“從前的事情我也不曾親眼得見,不知其中內情,況且想必外祖母同我娘當日行事,必定不是為了施恩圖報,我而今同嬸娘在一處,又有三哥照拂,已是十分知足,並不需要旁人多做擔憂。”

她頓了頓,復又挽上了鄭氏的手,半挨半靠著對方,低聲道:“況且當日爹爹叫人把我送到宣縣,想來自有他的計較,沈家……畢竟不同往日,也不曉得後續是禍是福,石參政又位高權重,我貿然同這一家接近,若是無事還好,若是有事,我心中又哪裏過意得去?畢竟石家又不同咱們家……”

鄭氏聽出其中分彼分此的意思,心中無比熨帖之余,面上那笑再也掩不住,嘴角都咧開了,拉著她的手道:“胡說什麽,哪裏會有什麽事!”

她一向十分好哄,被幾句話這麽一勸,不多時就將此事翻篇了。

此時天色漸晚,趁著夕陽,兩人把臂而行,走在回府的路上,只慢慢說著些雜話。

沈念禾嘴上說說笑笑,心中卻沒有那麽悠閑。

她雖然沒有前身記憶,對於“父母”所知俱是通過旁人,卻也一直抱有一線希望,盼著沈輕雲能平安回來,然則今日見得景氏,對方身為參知政事的妻子,又與馮家淵源頗深,按理應當十分消息靈通,此刻卻只顧著想要照管自己,半點也不曾提及遠在翔慶,不知蹤影的沈輕雲。

失蹤大半年,又是在邊境戰地,早曉得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了,而今不過再給個佐證而已。

***

兩人回到潘樓街時,裴繼安尚未有消息,只叫了人過來送信說晚間自己不在家中吃飯,要半夜才能回來。

鄭氏當著來人的面和和氣氣的,先叫人留下來吃飯,留不動就叫人喝了茶,又抓了些餅子果子才給人帶在身上,等對方走了,才對著沈念禾抱怨道:“才好了一陣子,也不曉得怎麽回事,這又見不到人了!司酒監雖是忙,哪裏就忙到這地步了?”

她數落了侄兒幾句,只坐著休息了片刻,卻是站起身來,道:“咱們不去理他,自家吃好吃的!”

又問沈念禾道:“這天時悶熱得很,我給你把嫩雞過了水,去骨撕條,拌個涼面吃好不好的?”

沈念禾猶豫了一下,笑道:“面不耐放,須臾就要發坨,不如還是吃粳米飯,或是熬個粥罷?便是一時吃不下,放得久了,哪怕半夜時也能再吃。”

鄭氏聽得嘴角直笑,道:“你倒是心疼他,還想著怕他半夜回來沒有吃的……”

沈念禾只做未聞,笑道:“我去給嬸娘燒火!”

鄭氏撇嘴道:“你罷了,燒的火一時熱一時冷的,我可不是你三哥,等他回來你再給他燒去罷!”

一面說,一面把沈念禾推到一邊去,又道:“你不是說要做酒曲,才買了那許多蒼耳子回來,自去料理你那東西去,一會有了吃的,我再來喊你便是。”

沈念禾從善如流,去得外頭露天平地處鋪開一張油紙,又將那蒼耳子倒得出來,攤開在油紙上,任由這一味東西晾幹透氣,又分別炮制了另外幾樣本身就有的財物。

她忙起來就忘了時辰,等到鄭氏過來催了好幾回,才去把晚飯吃了,果然這一回喝的老火粥,米粒顆顆都已經煮得綻開,粥水較稀,已是放了許久,吃著只有一絲熱氣,正合宜這大熱天,配著下了白醋同陳醋、茱萸等調味的涼拌雞絲,又有幾樣小菜,十分開胃。

鄭氏先還說要等裴繼安回來,只是白日走了一整天,疲憊得很,原還只想著躺一會眯眯眼睛,一上床,躺著躺著就睡著了,沈念禾則是多等了三兩個時辰,直到過了子時,仍舊不見人回來,實在受不住,也只好先去睡了,只留了個條子把今日事情簡單說了說,壓在裴繼安房中桌案上。

次日沈念禾睡到天光才醒,起來收拾妥當,一出得門,就見大堂大門開著,鄭氏已經坐在當中吃早食,桌上擺了五六樣東西,甜鹹俱有,有拿油紙包的,有拿荷葉包的,有拿竹托盛的,一看就是從不同地方買回來的。

“你三哥好似早上回來換了衣裳,打了個轉又走了,又給咱們帶了些吃食回來。”鄭氏說著,把那竹托裝的千絲包子給沈念禾推了過來,“這東西他特地問了我好幾回,說是小時候偶然聽他娘說的,說是味道極好,做法也難,嫁去宣州還想了許多年,雖然不知為何心心念念的,想來必有出色之處,今日就給你買來了,且來試試,不要叫他白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