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搗亂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會時時覺得自己手頭無人可用。

雖然天子周弘殷多疑寡恩,又經常鬧些莫名其妙的幺蛾子,尤其病重之後,更為反復無常,可太子卻是個仁厚的,石啟賢同他來往密切,很能把握自己必定不會因為帝位更換而被閑置。。

當今皇帝習慣大權獨攬,下頭宰相也好,大臣也罷,都只能在他框定的範圍之內施為,一旦越了線,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可周承祐卻是個肯給下頭人空間施展的,如果能得在其人在位時攬住大權,自然能有所成。

士大夫誰人不想做出一番事業,青史留名?

石啟賢做到這個高度,已是必定會在史書裏有自己的位置,可會被人如何書寫,卻還要全靠他自己。

如果光看他從前所為,多半只是被一筆帶過,並無多少特殊之處,石啟賢又如何會甘心?可要是可等到周承祐上位,能有大功大績,卻又全然不同了。

不過周承祐雖然有他的好處,卻也有劣勢。

太子仁厚,願意給下頭人機會表現,自然湧過去的人也多。

石啟賢既不是帝師,也不是太子潛邸故人,比起旁人,優勢並不明顯,正要提前拉好一波班底,將來做事時才好使力。

“我聽左久廉說,你眼下管著釀酒坊?”石啟賢略一思忖,開口問道。

他此時看了裴繼安的文章,只覺得此人飽有才華,博覽群書、又耐得下性子做事,可文章畢竟只是文章,文事也只是文事,還不知道出身、背景、行事。

作文容易,鉆研容易,做事難。

石啟賢從來不是吝嗇之輩,他既然有意要將裴繼安收入麾下,便會給出相應的好處,只是這個“相應”怎麽評判,卻沒有那麽簡單。

最妥當的就是給他派一樣事情,看看其人怎麽做,做得如何,以觀其能力。只是這個“事情”卻不好尋,最好難度得當,又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要是太難,就不是挑選人才,而是趕客,太容易了,又看不出深淺,而離得遠了,更是連舞弊都不知道。

裴繼安卻不知道只這幾息的功夫,對面的石啟賢腦子裏就已經轉過這許多念頭,他只應了一聲是,並不多話。

石啟賢卻是轉頭看了一眼左久廉,笑道:“你這手下,頗有你當年風範——一般是只愛做事,不愛說話!”

左久廉心中的罵聲都快要把自家的天靈蓋掀翻了,暗道:這等貨色,何嘗趕得上老子萬中之一!怎能與我相提並論!?

他好容易才把憤憤不平壓得回去,面上勉強跟著笑道:“參政過譽了。”

活脫脫就是一副愛護手下的模樣。

左久廉如此表現,倒叫石啟賢心中生出幾分懷疑來。

畢竟是在流內銓做過官的,他很清楚哪怕是自己手下,肯定也大把欺上瞞下之徒,並不排除這裴繼安和左久廉聯合起來,騙過自己的可能——左久廉可能自己也沒有細究,甚至不是刻意為之,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想到此處,石啟賢猶豫了一下。

釀酒坊確實很重要,一動不如一靜,按道理來說,最好還是先等銀錢籌備之事落定之後,再調來自己面前設計好生試煉才妥當。

可按著今次此人遞上來的奏事,這“隔槽法”確實有妙用,很能解一時之急。

他沉吟片刻,擡頭對著左久廉道:“我欲試行這‘隔槽法’,卻不能突然施為,最好先擇一地以實試之,擬調這裴公事過來協管此事,由你主持,如何?”

左久廉面上有些難看,道:“難得參政看中,只是那釀酒坊……”

他一面說,一面轉而看向裴繼安,轉問他道:“裴三,你以為如何?”

左久廉雖然沒有明言,可話中之意,分明就是叫裴繼安自己聰明點,好生找個理由出來拒絕,莫要叫他為難,一下子就把問題輕輕巧巧地推了出去。

在他看來,自己不好直言推拒石啟賢,可裴繼安的官品太低,反而沒有那麽大的束縛。

裴繼安正要回話,對面石啟賢卻是皺著眉,盯著左久廉道:“而今釀酒坊已是如此,再如何管,都只能強行攤派,既如此,還不如叫他來施行‘隔槽’之法——此文由他所撰寫,又對相應條例、故事了熟於心,十分合適——難道你竟是有什麽意見?尋出了什麽不妥?”

石啟賢雖然一向和氣,卻不代表他沒有官威,此時把聲音放沉,又冷冷盯過來,把左久廉看得才幹了一茬的冷汗又冒了一茬出來,只好道:“下官並非此意,只是隔槽法非同尋常,不能輕易為之,裴繼安雖然有些文才,然則其人未必能撐得起這樣大的框架……”

“所以我叫你主持此事。”石啟賢不耐煩了起來,“能不能輕易為之,你我說了都不算,自然要上遞朝廷,仔細權衡之後,再做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