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分派

以傅令明的才學,哪怕只粗粗掃了一遍,都能從當中挑出無數毛病,譬如行文寡淡,毫無文采可言,例如用典粗糙,並不十分匹配,再如結構失衡,頭重腳輕。

然而問題雖然多,即便以他之才學,也不能不承認這文章寫得頗為言之有物,其中提到的不少實例,縱使傅令明在外任官數年,也未曾有過耳聞,看到後頭,居然還隱隱生出開了眼界的念頭,怨不得被先生們拿出來作為示例。

國子學中從來不缺才子,每回功課也好,月考也罷,好文章並不罕見,只是好文章常有,適合作為範例拿來解析的卻不多。

才子作文,多有筆仗,仿其結構、文風並不太難,卻容易得其形而不肖其神,如同東施效顰。

況且文無第一,各花入各眼,再好的文章,也會有人不喜歡,倒不像郭向北這般缺陷如此突出的,無論正面剖析還是反面解構,都十分適合。

不過這些都是其次。

傅令明盯著手中的文章,面色越發難看。

拿見過的郭向北舊文同此份新文對比,再和著自己指點過的修改思路,很輕易就能發現對方全然沒有理會他的建議,凡所列舉,皆未采納。

雖然這一篇文章勉強稱得上不錯,卻也遠遠夠不到出色二字,要是能全數按照他當日的提議寫就一篇新文章,必定會高明許多,不至於落下篩子一樣的漏洞。

那郭向北為什麽要舍優而取劣?不肯領自己的情,又半日不肯湊過來?

按著他的盤算,當日給了許多批注,對方應當一見之下,大為拜服,屆時只是按著批注來改,必會遇到許多問題,拿不定主意之處,少不得要來尋自己問,若是當真開了竅——幾無可能——後頭文章做得好,得了先生青眼,肯定也會回來同自己道謝,一來二去,自然能將其人收服。

誰料到會有這樣一出。

傅令明壓下心中失望,吩咐下仆道:“去查一查那郭向北這幾日常同誰人往來。”

郭保吉在翔慶統兵,兩個兒子都得了宮中安排,一做官,一入學,叫那不知事的見了,多半要以為是天子賞識,為了安撫領兵者的心,可明白人都知道,這一舉動未嘗沒有以郭家妻小為質的意思。

郭向北聽了父親吩咐,進京之後老實得很,每日不過去國子學上課,或與同窗在外飲樂,交際簡單,十分好查問,果然下仆次日就回來將其人行動一一向傅令明回稟了,又道:“旁的都與以往無異,只那郭二公子不知怎的,連著幾日下了學堂之後,先不回自家,而是轉去潘樓街上那裴府府上……”

即便下仆不說,傅令明心中也早已有數,此時不過再做確認而已。

一個是收服,一個是巴結,自然是巴結來得比收服容易。

以那裴繼安才學機變,想要巴結一個腦子不聰明的郭向北,不過費些心思罷了,看其當日行事,十分懂得自矜,高高把架子搭了起來,又確實有幾分本事,怨不得很快得了手。

雖然原本的打算落了空,傅令明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氣的,反而越加生出鬥志來。

——他本就要收服那裴繼安作為助力,魚吃了蝦米,只要能把魚吞了,自然就把蝦米也吃進去了,還省了自己去另花功夫。

***

且不說傅令明此處如何作想,郭向北卻是日日下了學就往裴家跑。

裴繼安恰巧有機會在家休整,又因得過郭保吉囑托,想著從前交情,雖然不怎麽主動,卻也不會拒絕,少不得一一指點,再兼郭東娘又三天兩頭來尋沈念禾說話,一來二去,兩家越走越近。

郭向北不是傻的,知道長兄對裴繼安很有偏見,郭東娘更是個伶俐人,兩人雖未明言,卻是默契得很,把嘴閉得緊緊的,一個說功課中,被先生留在學中補課,一個說外出訪友。

廖容娘雖然是家中主母,卻從來不願也不敢多管繼子繼女的事情,縱然有所耳聞,也不會多嘴,一家人只單瞞著郭安南一個不提。

再說裴繼安在家中清閑幾日,秦思蓬在那釀酒坊中早把所有酒水庫存清點完畢,竟是同裴繼安當日差人所點只有十幾壇酒的出入。

他做事也懂得謹慎,又著人復核盤了再盤,才曉得原是自己這一邊點錯了,一時之間拿著那點庫單,實在有些茫然。

釀酒坊中的庫存情況,秦思蓬雖然不能說了如指掌,心裏卻是有點底的,正因如此,當日才會向左久廉進言要徹查,可查來查去,卻只得出這樣一個結果,要是此時還不知道其中肯定有什麽蹊蹺,實在對不起他的官身。

秦思蓬到底接手過好幾回釀酒坊,雖然只是過渡,卻也懂得些裏頭門路,原來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此時再不敢端著,費了大力氣又請又求,最後想方設法偷偷托了人去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