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閑話(第3/4頁)

曲乃制酒之引,想要出酒好,酒色上佳,除卻酒方,就屬酒曲最為重要,同樣是一鬥糧,釀時用的酒曲不同,所得酒水結果可能截然不同,量、質都相差甚大。用新曲若是能得酒一鬥,用舊曲就只能得八成滿,用好曲能得上色酒,用劣曲就只能得下色酒。

裴繼安在酒坊中學過徒,又去釀酒坊呆了旬月,對酒水、酒曲事已經很有一番了解,此時見得沈念禾在紙上寫的酒曲釀造方法,很快就辨別出來不是從書上隨意謄抄,多半都十分靠譜。

他將地上紙張收拾好了,攏成一摞,見得後頭又有一份文書,寫的乃是榷酒之法,其中提出三點想法,乃是如何在增加朝廷所得酒稅數額卻不提高百姓酒稅負擔,又如何降低釀酒所耗糧谷數並協調釀量以平衡酒價,其中出發點雖是從朝廷角度出發,所思所想,卻是並無半點偏頗,既考慮到了朝廷,又考慮到了商人,還考慮到了百姓。

裴繼安這一向也始終在想著此事,眼下見得這一份文書,雖是半成品,立論卻十分紮實,其中有不少內容同表述方式都極為獨特。

尤其關於增加酒稅,卻不能毫無限制增加每年釀造出來的酒水數量,否則酒價低賤,不但影響百姓生計,還會影響朝廷賦稅這一點,文中將前朝至於今朝數百年間有史可查的年釀酒數量、酒價、糧價、賦稅比重、賦稅額都做了統計同分析,哪怕計算完之後的列式都寫了足足三十張紙,剖析得清晰極了。

這統計同文書一看就是沈念禾的手筆,字體或大或小,寫錯了不是輕輕劃掉,還要拿濃墨塗得亂七八糟,上頭的數字也時常被改來改去,乃至於一張紙上往往空白處全是密密麻麻的塗改痕跡,甚至還常常有沒有被發現的錯字,換一個人在此處,也許光是看這一份文書同稿紙都要頭皮發麻。

然則裴繼安卻一下子就看進去了,看完之後,忍不住指著其中一段同沈念禾問道:“這連灶法……”

沈念禾忍不住暗暗誇了一句他的眼力,道:“據說是前朝用的,雖然前頭要花一筆銀錢建造灶台,可一旦灶台建好,用同樣數量的糧谷釀造酒水,耗費禾柴至少能節省三成乃至更多……”

釀酒自然要用熟糧熟谷,往日都是用不同灶台分別蒸熟,所謂連灶法卻是將灶台連為一體,如此一來,熱度互通,佐以其余方法,自然就能省下柴禾。

灶台本來都是要搭造的,只是把分開的灶台搭成連在一起的而已,其實成本並未增加,卻減少了耗損,自然可以省出銀錢來。

裴繼安又道:“那這個……”

沈念禾湊頭看了一眼,見他這一回指的是隔槽法,佩服之心更甚,道:“用這隔槽法,朝廷只用供應場地、柴禾,旁的俱不用管,憑租收銀……”

所謂隔槽法,便是衙門建造好了釀酒的場所,包括灶台、庫房等等,聽憑商人、百姓自帶糧谷來租用,按糧谷重量來收費,得酒多寡、好壞,一並不管,只管收租錢。

裴繼安琢磨了一會,搖頭道:“看著好是好,所得必會比而今酒稅多,只不能推行開來,京城這般天子腳下,有司自能監管,可是此法若是推行開來,去得外州外縣,叫下頭衙門胡亂施為,用不得兩年,舉國都會酒水泛濫,屆時酒價一低,衙門自是無虧無欠,下頭百姓才遭殃。”

沈念禾一向知道面前人腦子靈活,可此時自己寫了數十頁的文章,其中闡述了十多種開源節流的方法,裴繼安一眼就把其中最為有效的兩種挑了出來,還發現了其中的關鍵問題所在,實在是忍不住服氣。

她應道:“這也是前朝用過的法子,據說先是在雅州施行,後來推廣至川蜀全境,最後果然酒稅短短兩年暴漲三倍,只是至此之後,第四年就又因酒價低賤,酒民不能得錢,紛紛丟家棄業,民不聊生,倒是酒稅又跌得比起始還要少一半,後來禁用此法,足足花了十年才有所緩和。”

這隔槽法當真是極為有用,起效果卻如同回光返照,透支未來一般,等於將以後三四年的酒稅一次收了回來,只是人回光返照之後,多半再無活路,而朝廷如果照搬應用此法,多半也是一地雞毛。

沈念禾頓了頓,又道:“這法子雖然有些激進,可我上回聽得三哥說朝廷缺錢缺得厲害,免不得就在心裏琢磨,要是對這隔槽法加以限制規模、數量,是不是會做到節省柴禾,提高賦稅,卻又不至於像前朝那般釀成大禍。”

裴繼安想了想,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道:“此法如此得利,當真給上頭曉得了,定會設法施行,屆時利欲熏心,再無止境,便如同飲鴆止渴一般,況且想要推算每年釀造酒水的數量、價格,實在也不容易,一旦管控不當,又是一樁麻煩,還是算得清楚了再來用才好,免得引出什麽不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