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爭執

裴繼安交代了謝處耘,等到隔日被郭保吉叫去的時候,因被問及可有什麽旁的人舉薦,半點也不避諱,徑自提了謝圖。

“……是宣縣押司謝善的兒子,平日裏做事雖然稱不上十分能幹,可他爹謝押司卻是個有能耐的,有其父在後頭幫襯,能省不少力氣,不若遣他去做采買。”

郭保吉任官多年,自然知道在州縣當中想要做事,不但要“鬥吏”,還要“用吏”,如果一味防著,沒有那等積年老吏的相助,必定會束手束腳,便點了點頭,允諾道:“既是你保舉,想來不會有什麽問題。”

裴繼安又道:“不過這謝圖卻有一樁毛病——其人手腳不太幹凈,若是用起來,還得監司叫人好好提點,莫要鬧出什麽事情來。”

郭保吉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冷哼一聲,道:“在別處時我管不著,到得我這一處,最好不要誤事。”

他本不是尋常文人科舉得官,而是陣前出身,心狠手辣,眼下轉了官,雖然不能再像從前一般隨隨便便就動刀動箭殺拿人血歃旗,可提個把人來開刀,卻是毫不忌諱的。

果然郭保吉轉天就叫人另把謝圖的名字加進了調令裏。

這一回調來的都是下頭小吏,連末流官都不是,自有屬官去管,郭保吉雖然發了話,可他平日裏忙得很,哪裏有空,連面都不曾見過一回,只打發幕僚過去盯著。

幕僚倒是盡職盡責,三不五時回來同他回稟。

“來的俱是熟手,一到地方,有那裴繼安把他們都分好了組,誰人負責什麽,誰人做什麽,有序得很,眼下已經各自分派了活計,日日都匯總進度。”

那幕僚很是驚訝。

他跟著郭保吉來這宣州大半多,見慣了州中吏員的嘴臉,知道這些人個個都鬼精鬼精的,不見兔子不撒鷹。

楊其誕同郭保吉打擂台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今次調來的人中大半是各縣鎮的吏員,又怎可能不知?

如果按著從前那些個州中吏員行事,多半要等郭、楊兩個鬥出個勝負來,才肯慢吞吞聽話做事,先前少不得敷衍一番。

誰知這一回來的人也不知怎的,竟是個個都積極得很,頭一日慣例本來要先熟悉情況,可他們居然已經認認真真幹起活來。

這幕僚只見過要被上頭催著幹活的下手,哪裏見過這般不用人追,自己就顛顛往前跑的吏員?

甚至到得下午,各組匯總數據的時候,有兩組人當場就吵了起來,那面紅耳赤的模樣,叫不知道的人來看了,還以為是誰刨了對方祖墳。

——不過就是數不對而已,重算就罷了,怎的鬧得這樣發自肺腑?

郭保吉聽了幕僚的話,先還沒怎麽在意,畢竟那裴繼安若非當真有幾分能耐,哪裏會得偌大名聲,況且今次這些個吏員都是他管著,剛來一兩天,正是表現的時候,不值得太過高看,便道:“你在邊上瞧著,有了進度再來回我,平日就不必多說了。”

這一回修的是三縣圩田,雖然堤壩乃是在三縣交界處,可按著規劃,圩田占地千頃,當修築一條大路,長約二十裏,寬數丈,可行兩輛馬車,圩長八十四裏,自然要分為好幾塊來修造。

那些個吏員各自被分了組,各組管各自的地界,又要去量測,又要去勘驗,另還要繪算,是以分別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那幕僚名喚蔣豐,乃是旁人舉薦而來,投奔郭保吉大半年,因不是從前就跟著的,很被郭家門下謀士、清客排擠,又因沒能做出什麽事來,也不怎麽說得上話,今次難得有了個差遣,領了命,倒也老老實實想辦好,是以居然跟著一處一處跑了下來。

他自己在郭家時受人欺負,出來外頭跟著裴繼安巡看,就不肯做那等狐假虎威的事情,不但客客氣氣的,有時候遇得不會的,不僅虛心求教,還要搭手幫一幫忙。

裴繼安冷眼看了一陣子,倒是覺得此人性情踏實,雖然稱不上精通,卻也知曉幾分水利之事,又見他當真肯用心做事,後頭問清此人意願,就給了他幾項事情去管。

這蔣豐聽得有事做,還不用再跑來跑去,實在高興得很,一口就應下,就這般留下來埋頭苦幹。

他原本從郭保吉那一處領的差事是盯著各處進度,在此處跟了事情之後,畢竟精力有限,就做不到從前一般,倒把九成心思放在了做事上,剩余一成才去做其余的。

不過郭保吉此時也沒功夫管其余的,他正一邊一封封往朝中遞折子,一邊一疊疊往京城送書信,為此還特地把那裴繼安叫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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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垂拱殿。

太子周承佑坐於側邊的椅子上,雙手攏袖,不發一言,聽下頭的官員各執一詞,互相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