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揣度

兩人將他往裏讓,那裴繼安也不推脫,順著就走了進去,同她們謝道:“辛苦兩位這一向照顧舍妹,實在勞煩得很。”

又道:“我家嬸娘也聽得說了,十分感謝,叫人幫著送了兩匹布去彭府作為答謝。”

他嘴上說是嬸娘送的,可那鄭氏都不曾來過荊山,哪裏會知道什麽李啊趙啊的,明眼人誰又看不出來,這不過是借其名義做事而已。

這般過了明路送東西去府上,比起私下施些小恩小惠,實在要叫人長臉太多。

哪怕只是一尺兩尺的破布,經過門房,去得內宅,也會給彭知縣家的夫人知道這是兩人辦差辦得好得來的,又有面子,又有裏子。

那趙賬房強忍著沒笑出聲來,還要裝著客氣模樣,連忙擺手道:“不過份內的事情,哪裏好意思收官人家裏的禮!”

另一個李賬房也跟著道:“從沈姑娘這一處學到許多東西哩,下回再有這樣的事,裴官人同沈姑娘千萬不要忘了我這個老婆子,使生不如使熟。”

兩人嘴上推辭,面上卻是止不住喜笑顏開。

裴繼安應道:“應當的,公事上頭,兩位賬目算得極仔細,私事上頭,對舍妹又多有照顧,此處將要告一段落,衙門裏頭的自有官人們安排,我不好插手,可這私下卻不能不表示一番——不過一點小心意,兩位就莫要推辭了。”

趙、李兩個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先道了謝,轉頭又去看沈念禾,一個道:“外頭馬車來還要一會,此處我們來收拾,姑娘同裴官人先回去罷。”

另一個也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兩個跟馬車的不打緊,姑娘騎馬卻不太安全——這一向雨水也多,路上濕噠噠,我連著見得好幾回有人跑得打滑從馬背上摔下來了,大白日尚且如此,天一黑,更容易踩錯,還是早些走罷!”

還轉頭提點裴繼安道:“裴官人的靴子底高,遇得有水灘的地方,不妨下馬幫姑娘牽一牽韁繩,行得慢些,總能叫人放心些。”

這兩人話裏話外,全是為了行路安全著想,聽起來正常得很,連表情也十分鄭重其事,可不知為什麽,沈念禾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等到她收拾好東西,跟著裴繼安同沿途眾人一路打了招呼,走得出門,卻不想外頭柳樹的綠絲正隨風搖搖曳曳,小院中遠風拂面,天空細雨綿綿,沾衣濕巾,山腰處霧氣氤氳。

——竟是下雨了。

裴繼安也有些意外,伸手出去試了試,覺出雨勢不大,又看一回天色,不像是要有暴雨的模樣,便道:“春時陰雨,一時半會可能停不下來,還是別等了。”

沈念禾便道:“不必等,拿東西擋一擋便是——三哥廂房裏好似有備用的蓑衣,我去拿吧。”

她正要轉身,卻被裴繼安攔道:“我去拿,你到裏頭撿個地方坐著,給你翻來翻去,不知何時才能找到。”

沈念禾不得不承認論起整理收納來,一百個自己拍馬也及不上這一位裴三哥,況且她當真不知道蓑衣放在哪一處,只得老老實實應了,也不進門,只立在當地,道:“我在此處吹一吹風吧。”

裴繼安點了點頭,也不做他言,徑直往裏頭走。

然則這一回才走得近了,還未來得去開門,便聽得對面房中隱隱傳來人聲。

是方才那兩個女賬房在屋子裏閑聊。

想是以為沈念禾已經走了,她二人說起話來肆無忌憚,連聲音都懶得壓低。

裴繼安耳聰目明,不但聽得清清楚楚,還能把哪一句是那姓李的賬房說的,哪一句是那姓趙的賬房說的都辨認出來。

“外頭好似下雨了,也不知道他們這一路要走多久,怕是天黑了也到不得家吧?”那李賬房道。

趙賬房就回她道:“你操什麽閑心,雨又不大,那裴官人多半恨不得走得慢些,有他在,天黑不黑的有什麽打緊?況且回到家裏頭,先有一個嬸娘,再有一個外頭認得兄弟,話也不好說,心也不好表,哪裏有眼下在外頭便宜?眼下兩人單獨一路行,什麽話不好說?若是能聽得懂你我的,遇得有水的地界,還能下馬牽了韁繩,豈不比各自騎馬離得近?屆時一個牽,一個走,離得又近,挨得又親,稍微不留意,不小心就碰著手了,但凡不小心給雨淋濕了,還能叫沈姑娘心疼一回……”

“你說話就說話,怎的笑成這樣猥瑣,涎皮賴臉的——叫你家那口子給你挨手牽馬去,旁人吃糖,你笑個屁!”

“呸!又不是沒挨過!早三十年前他倒是殷勤得很,莫說牽馬,夜晚背著旁人還鬧著要背我——只而今腿軟腰差的,就是肯答應,老娘也不敢給他瞎折騰,出了什麽岔子,還不是要我來伺候!”

又嘆道:“還是這些個小年輕好——你看這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