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憤懣

彭莽正要發話,裴繼安卻是又道:“再一說,明年的事情明年再看——有了圩田同堤壩,另有這三年來的功績,未必歲考之後,知縣還能在這宣縣當中任職,倒也不必擔憂太多。”

“另又說,而今楊知州向知縣要雕版,不正說明縣中公使庫做得好?他得了這樣大的好處,歲末考評,難道還好意思不幫著美言幾句?”

這話如同醍醐灌頂,叫彭莽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為官多年,從前想要轉官他地,簡直比登天還難,而今好容易得了宣縣——全靠同年看不過眼之後,伸手相助,雖然只是一縣之地,可比起從前那等或是偏遠窮苦地界,或是幹脆待差,實在好了足有十萬八千裏,是以半點沒有其余想法。

他只恨不得十年八年都留在此處,最好不要走了,哪裏會考慮到轉官的事宜。

然而聽得裴繼安這般一說,他忽然就醒悟過來,回頭一琢磨,前年、去年的歲考一是中上,一是上,莫說放眼整個江南西路,便是放眼九州,也沒幾個知縣能得這樣的好處。

況且如若圩田、堤壩果然能同這裴繼安所說的一般有那等結果,等到年末,無論賦稅、人丁、糧谷,甚至新增田畝都會有所增加,再加上直系上屬楊其誕的美譽,其人評語,實實在在是能幫著在考功簿上擡高自己身價的——這一回,說不得還能肖想個優等!

屆時想去哪一處,還不是由自己挑?!

至於那公使庫印書,反正都是帶不走的,何苦操那個閑心?等想了辦法,好容易摟了銀錢回來,結果全便宜了下一任接管的知縣,自己又不是傻子!

想通了這一點,彭莽的臉色頓時就好看起來,看向裴繼安的時候,又重新掛上了一張笑臉,道:“繼安,你我二人相處這兩年,處處融洽協調,我之為人,你最清楚不過,雖然脾氣是直了些、急了點,卻從來是把你看得極重,雖說眼下只是個知縣,可按著這個勢頭,將來能到什麽地步,仍未可知。”

“至於楊知州,雖說官高權重,卻不似我這般柔和,樣樣都要發話,跟著他這樣的,束手束腳,卻不如跟著我這樣的好施展——你卻是要好好考量考量,不妨安心在宣縣做著,等到我這一處轉官之後,再設法接你過來。”

他一發閑,就有了心思開始“做一步,看三步”,想要打算將來的安排了。

裴繼安不置可否,只笑了笑,道:“知縣有容人之量,遠非他人所能及。”

彭莽得不到確切的回復,雖然有些失望,卻也知道比起楊其誕,自己還是差了許多,不過幸而還可以打感情牌,只要多說一說,今後時間還久,這裴繼安重感情,未必不會回心轉意。

他想得清楚,果然自此之後,時常找裴繼安來噓寒問暖,打聽到裴家還有個守節的嬸娘,又有個外姓認來的妹妹,還吩咐夫人隔三差五遣人去送東西給鄭氏與沈念禾,倒把兩人弄得一頭霧水,只好絞盡腦汁來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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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另一頭,彭莽想得清楚之後,一回宣縣,因怕謝善問來問去,叫他丟臉不好答,就把謝圖叫了過來,吩咐道:“你將那《杜工部集》的雕版理一理,這兩天就著人送去州中公使庫……”

那謝圖原本面上還殷殷勤勤的,聽得彭莽這一席話,頓時變了顏色,失聲叫道:“知縣是個什麽意思?小人怎的聽不懂?”

彭莽倒是給他幾分薄面,解釋了幾句,道:“楊知州親口交代的,我也沒法——也是咱們公使庫裏頭做得出挑,州中有話,照做就是……”

謝圖千辛萬苦,又搬了老爹出來,後頭還不知做了多少法,復才把這公使庫的好差事摟進懷裏,正要大幹特幹,撈那麽一筆,誰知差事還沒捂熱乎,就被人橫插一手,奪了過去,如何肯答應。

他憤憤不平地道:“官人,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下頭人做好的事情,上頭見得眼熱,說搶就搶,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取了雕版去,咱們縣中公使庫還靠什麽來得錢?!”

又道:“知縣好歹也幫著回絕一聲,怎能仍由他們如此行事!”

彭莽平日裏對著謝善、裴繼安兩個人孬,對著下頭推官、屬官們孬,卻不代表肯對著這個沒甚助益,還會添亂的謝圖孬。

況且本來被楊其誕羊口奪食,就已經十分憋屈,區區一個靠著父輩吃軟飯,爛泥扶不上墻小吏居然也敢跟著叉腰數落,彭莽哪裏肯忍。

他把臉一翻,斥道:“縣乃州轄,州中下的文,由得你在此處啰嗦!還不快去,晚了一天,我唯你是問!”

謝圖被罵了一通,倒是回過些神來,雖說對彭莽並無多少畏懼之心,然則對方到底是個知縣,想要對他捏圓捏扁,還是輕易得很的,便不敢再吱聲,老老實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