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委屈

聽見郭保吉舊事重提,裴繼安不由得一怔。

他再一次提醒道:“監司,在下不過宣縣當中的一員小吏……”

郭保吉道:“我前次在京城所說,依舊奏效,你考慮得如何了?”

又道:“你若是留在宣縣,便只能修一縣圩田,若是想修一州圩田,彭莽說話做不得數,楊其誕不會多費這個力氣,只我會為你作保。”

他的話說得很直接,雖不中聽,卻頗有道理。

然則這一處裴繼安還沒說話,邊上的郭安南已是有些著急起來。

他上前半步,努力沖著父親使眼色。

郭保吉也不知道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並沒有理會,而是往邊上走了兩步,仿佛在眺看遠山近水,片刻之後,才回過頭來,道:“裴繼安,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同你說那些個無用的話,你爹當年想修圩田,礙於朝中阻攔不斷,未能得行,我看你而今行事,很願意做個助力,你自己回頭想一想,想清楚了,再來回我。”

他說完這話,果然也不再催問此事,轉而問道:“聽聞小謝被你安排去管修造堤壩,怎的來了這許久,卻是不曾見得他人?”

裴繼安解釋道:“今日彭知縣要去給楊知州回話,我叫他跟著去了。”

彭莽再怎麽不管事,楊其誕要問話的時候,頭一個還是會找他。

這種出頭的場合,只要當真有能耐,很容易顯出來,乃是難得的好差事。

郭保吉在官場混跡多年,如何會不知道,一時之間,看向裴繼安的眼神都更多了幾分賞識。

這樣一個晚生後輩,對謝處耘時是有情有義,對沈輕雲時是知恩圖報。

雖說只要有才幹,便是為人有些瑕疵,該用的時候還是得用,可如果能遇得人品沒問題又能幹的,提用起來,自然更為心甘情願些。

謝處耘不在,郭保吉便也不再找理由多留,沒多久就帶著從人走了。

***

父子兩個清晨出門,直到晚間才回到郭府。

郭保吉年紀大了,轉官之後,雖然並未將騎射之術放下,到底不同從前在軍營時,眼下奔波一日,本是打算將那裴繼安收歸手下,卻是未盡其功,難免心生倦意。

他見長子坐在邊上,遲遲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也有些提不起勁來,便揮了揮手,道:“你先去休息罷,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郭安南猶豫了一下,本來憋了一路的腹稿又被按了下去,只得郁郁走了。

他回得後院,先去看弟弟。

郭向北一見到長兄,就訴苦不喋。

因為前次螺螄觀的事情,郭保吉開始認真管起次子來,不但狠打了一頓,還特地安排了兩個門客去盯著。

郭向北又要背書,又要習武,簡直比狗還累,此次見得郭安南,先罵謝處耘下三濫,再罵父親派來監督自己的門客眼瘸,最後又罵廖氏吹枕頭風,說到動情處,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最後哭道:“大哥,我受不住了,沒一天能睡個飽的,全身都痛!”

白日要練武,晚上要背書,偏還背不下來,如此一個月,循環往復,鐵打的人都受不住。

郭向北哭得鼻涕泡都吹出來了。

郭安南早已經聽說弟弟最近在家很是受了委屈,本也是來安慰他的,然而聽得這樣一通抱怨,還是又累又疲。

他是長子,郭保吉忙於朝事,母親又早亡,自小就是他帶著弟弟妹妹兩個,可畢竟資質、能力有限,常常會生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覺。

尤其此時他去得清池縣中做戶曹官,本以為能脫穎而出,做出一番事情來,叫父親刮目相看,卻不想已是過了小半年,整日案牘勞形,也沒得什麽成績。

從前聽得旁人誇,他還自以為喜,可近日被父親又教又訓的,又拿裴繼安作對比,雖然心中實在不覺得那裴三有什麽特別出彩的地方,還是有些喪氣。

今日去得荊山腳下,確實見圩田、堤壩各有進展,可見得父親那般招徠,對方還愛理不理的模樣,郭安南就不太服氣。

他年齡漸長,做官也有小半年,見得不少事情,從前在各處州學讀過幾年書,聽得先生授課,對朝政之事自有理解。

父親的做法,郭安南不敢苟同。

裴繼安想要在宣縣造圩田、建堤壩,多是繼承父輩志向,別有私心,可畢竟只是一縣,影響並不是很大。

一旦父親被其蠱惑,想要建一州圩田,出得事情,就再難收拾了。

郭安南許多意見想要提,可他知道其中不妥當是一回事,憑借此時的所知、所能,自覺難以用自己的口才說服父親是另一回事。

萬一一個不好,不但沒有勸說成功,反倒被爹再教訓一回——近日常有的事,並不怎麽稀奇,那才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