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長生不老

太子並不敢辯駁,只好依言起身出了垂拱殿。

周弘殷皺著眉看他走了,面上卻是怒氣更甚,過了好一會,才低頭翻看起桌案上兒子已經批示過的折子來,只是這一回還沒看完幾本,外頭儀門官便進來通稟,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傅太後就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母親怎麽來了。”周弘殷連忙站得起來上前相迎。

傅太後扯著兒子的手,叫他坐得下來,口中道:“你且坐著,氣都沒喘好,就跑來此處看折子,才見好了這一丁點,怎的就要折騰起來,又病了怎的辦?”

周弘殷便道:“兒子躺了大半年,實在不想再臥著了,眼下實在也不怎的折騰,只看幾本折子罷了。”

又道:“外頭風冷得緊,母後還特地跑得過來,怕是要愧煞兒臣。”

傅太後一手扶了兩個兒子上帝位,說話、行事都很有分量,先催了一回天子回福寧宮休息,催不動之後,又道:“我恍惚聽得有人說,太子方才惹得你著惱了?”

周弘殷捂著嘴巴咳了兩聲,不悅地道:“我這病了一場,宮中就同個篩子一樣,什麽話都有人胡亂傳!”

傅太後嘆了口氣,道:“這叫什麽胡亂傳,外頭天寒地凍的,你又叫承佑那孩子去跪祖宗了?你打他罵他都不要緊,大冬日的,怎能跪地?那殿中都是硬磚,不知什麽泥鑄的,冷得很,沒得把膝蓋跪壞了。”

又吩咐一旁的黃門道:“去叫太子起來,就說是我說的,喊他回宮中好好休息,拿熱水敷一敷膝蓋,喝完熱湯暖暖身子,莫要因此生出病來……”

親生母親說的話,周弘殷自然不好反駁,然則還是十分不滿,道:“母後總放縱他,同他娘一齊將這人養成這個樣子,日日就跟著那等無用書生去讀詩讀句,盡是雜七雜八的,沒得讀廢了腦子,也不知道多看看經世文章,更不曉得好生去練練騎射。”

又道:“原來給他去管京都府衙,管了才多久,亂成一團,成日就曉得要名聲,要個‘仁’字,外頭人拿假書來糊弄他,他也蠢得不知道不曉得查一查,一府之地都管成這樣,今後當真管一國,也不曉得會管成什麽樣——你且看那翔慶州,竟是把沈輕雲都搭了進去,我大魏建朝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奇恥大辱,他居然還不思臥薪嘗膽,在此處找人買什麽詩文,這是一國儲君當做的事情嗎?!”

傅太後聽得直腹誹。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還未得位,便被馮蕉說過寡恩薄幸,自此之後,朝野間時不時也冒出這樣的聲音。

天子性情刻薄多疑,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今他病了,將要繼位太子反而得他一輩子想得而得不到的名聲,自然怪不得他生氣。

在傅太後來看,天子挑的這些毛病,當真一一擺出來說,其實都算不上毛病。

至於翔慶軍的事情,韓成厚雖然是太子派過去的,可派去之前,也問過兒子的意思。

當日同意的時候,周弘殷也沒說什麽,而今出了事,倒是把責任全推出去了。

不過兒子畢竟是兒子,又還在病重,好不容易好了一點,傅太後也不想去揭他的短,況且這一位脾氣上來了,便是天王老子說的話也聽不進去,自己若是多誇得幾句,反倒要害了孫子,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道:“你當日才做皇帝的時候,也不是樣樣都能做好,承佑管了許久,沒出大亂,難道不是做得還算可以了?”

又道:“你也要好好教一教,你能做百年皇帝,難道還能做千年萬年皇帝?”

周弘殷沒有說話。

他想起飛雲寺的星南上師,好似已經一百二十多歲,依舊肌理如同三四十歲的年輕人一般,牙齒不落,四肢有力。

而據星南上師說,傳給他衣缽的老和尚最後一次露面是已經一百八十余歲,並且是數十年前的事情。

由此可見,長生不老,未必全然不可能。

周弘殷原來也不信,可對方呈上來的丹藥,給狗、兔子吃了之後,兩種畜生都精神百倍,其他病人服了之後,也疾病全消,自己吃了幾日,已是覺得好了不少,雖說煉藥花費的錢物有些多,可如果當真能治好自己,不管是多少,都不算多的。

病了這大半年,好幾回幾乎真的死了過去,周弘殷才發現活著究竟有多寶貴。

他從前並不怕死,在戰場上的時候,一旦殺紅了眼睛,還經常迎著箭矢、刀槍往前沖,正因如此,當年他在軍中的聲望比其兄長來也不遑多讓。可隨著年紀越大,病痛越多,權力把持得越久,他就越不舍得死。

當真死了,自己那兩個兒子,一個個都渾似扶不起的阿鬥,不知會把大魏治理成什麽樣。

大魏不能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