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朱逢明

次日她一大早就拿上鞋子去尋裴繼安,同侄兒道:“試試嬸娘給你新做的鞋。”

裴繼安不疑有它,依言換了上去,果然十分合腳,穿著也舒服,忙道了謝,收拾好東西便要告辭出門。

鄭氏等他把門鎖了,送了幾步,等他下梯子的時候復才在上頭笑著囑咐道:“今日看看好不好穿,你沈妹妹昨日幫著走了半夜針,生怕你冷了,又怕縫得不好。”

裴繼安愣了一下,口中含糊應了兩聲,等到牽了馬出得官驛大門,也不著急上馬,卻把兩只腳輪流蹬在馬鞍踏腳上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日,動作猶猶豫豫的,想脫又不想脫的樣子。

鄭氏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頭,站在門邊偷看,見他專挑線走得亂七八糟的地方看,也不出聲,只在心中偷偷笑,笑過之後,見人走了才慢悠悠回了房,不去吵醒一旁的沈念禾,悄悄在邊上躺下再睡了一個舒舒坦坦的回籠覺。

***

數日後,山南書院。

寅時才過,天都還沒亮,書院後頭供給外地學子住宿的地方就有了動靜,不少人偷偷爬起來洗漱之後,躡手躡腳去得前頭堂中借著雪光讀起書來。

他們起先還是默讀,等到天色漸亮,學中也敲了鐘催起之後,那讀書的聲音就越發大了。

朱逢明被吵得頭疼,索性把那被子往頭上一蓋,隔著一重棉被,外頭那吵鬧哄哄的讀書聲便似念經一般,叫他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等他一覺再醒來的時候,屋裏屋外安安靜靜,掀開被子一看角落裏的漏刻,居然已經過了卯時。

朱逢明登時驚出一身冷汗,連忙翻身爬了起來。

他起得急了,腰上不小心使岔了力,只聽得“哢”的一聲,也不曉得骨頭還是筋什麽的在響,叫他眼前一黑,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也不敢耽擱,連衣裳都來不及換,搭了昨日的外袍就往學堂沖。

一面跑,他一面在心中暗罵今日上頭一堂課的先生事多。

如果不是遇得今日書院院長上課,他又何必半夜跑得回來,本來好容易得了小蕊香昨夜空得出來,不過拿了一支金釵並百貫錢就換得一夜眠香枕玉,好不暢快,正是難得的機會,卻臨時得了熟人通會,說今日院長先生要上頭一堂課,叫他那兩顆“良辰丸”都白吃了,生怕早間被封了門進不得書院,大半夜的只好往回趕。

誰知眼下睡過頭了,竟是還沒趕上!

同舍的人也不知道叫他一聲!

要知道這書院雖是私學,在京城裏頭卻甚是有名氣,除卻國子監與另兩個大書院,便是這一間書院最為厲害,尤其書院長名叫竇橫照,曾任過國子監祭酒,又是個宿儒,雖是致仕了,在士林間依舊很有名聲,與之相匹配的,便是他對學生要求嚴格。

朱逢明進學三年,回回月考都墊底,書院早已想把他清退出去,如果再遇得被院長逮個正著逃課,就多半再無說情的可能了。

一旦被清退,他自己倒不覺得不讀書有什麽,雖是被父親以義子身份認回去的私生子,私生子也是兒子,總得給他口飯吃,可一旦叫他爹不高興了,將來分產的時候,又怎麽好名正言順回去爭?

說不得連體己錢都要少給,那他還怎的再去小甜水巷?!

要知道近些日子他那便宜“義母”可一直在嚷嚷家中賬上虧空。

為著這個,朱逢明緊趕慢趕,終於還是踏著敲鐘聲進了學堂——晚到總比不到好,晚到還能尋個機會說自己是病了,可若是不到,哪裏還好找理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進門的時候,裏頭並無半個先生在,與之相反的是素來秩序井然的堂中,正值上課,裏頭竟是人人都在交頭接耳。

他被竇橫照撞個正著,心中一喜,連忙悄悄回得自己座位。

朱逢明平日裏頭不愛讀書,又時常缺課、逃學,自然不被先生喜歡,被安排在了最後,從前一向極少有人關注,可不知為何,這一回才坐到位子上沒多久,不知誰小叫了一聲“朱逢明來了!”

,一時之間,滿屋子的人都轉過頭來盯著他。

被這許多人看著,便是朱逢明這樣臉皮厚的,也有些奇怪,不悅地扯了扯衣裳道:“看什麽看!”

坐他前頭的那一個便問道:“逢明,你家是不是搬去梁門大街了?”

朱逢明是前任老相公馮蕉的兄長馮憑認下的義子,這一樁來歷,學中人人知曉。

因那馮蕉名聲甚好,馮憑自然遭到眾人鄙夷,不過朱逢明又姓馮,雖是個不上進的混子學生,不過山南學院的風氣不錯,眾人最多不去理他,很少問他家事。

是以今次猛地給人這樣一問,朱逢明一時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不高興地道:“同你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