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偷運

裴繼安雖然拿著郭保吉給的驛券,可他不過是個小吏而已,驛站本是官營,自然要按品級來分派住宿。

這驛卒說話間小心翼翼,顯然新客人來頭不小,鏢師不過拿錢辦事,也不敢多做主張,轉頭去看鄭氏。

裴家一向家風嚴謹,遭難之後,更是以小心為上,鄭氏從來就不是個惹事的性子,見得驛卒反應,生怕鬧出什麽沖突,也不啰嗦,立時就道:“不知還有沒有空的房舍?我們這就收拾東西挪過去。”

驛卒如釋重負,忙去安排房間。

鄭氏便同那些個鏢師道:“勞煩各位先把行李搬得過去,再將幫著將病人挪一挪。”

這一個小院在驛站後頭,另設有小門,能與後街相連。

此處眾人還在收拾,後頭小門已是有人用力拍門。

一旁有個驛站裏頭的雜役連忙去應門,不多時,十來人就從外頭一湧而入。

方才出去安排房間的驛卒此時正好回來,見得這許多人不講規矩,面上也有些不好看,連忙去應付道:“諸位且稍待一會,裏頭正在收拾。”

那些個搬東西的人登時不滿地吵嚷起來。

有人罵道:“方才又說可以,而今東西都搬來了,又要等,地上全是水,弄濕了我家老爺的要緊物什,你擔待得起嗎!”

沈念禾聽得動靜,站在門邊往外看去。

外頭那些個人或搬或擡,手上、背上全是箱籠,而且大冬日的,個個不是光著膀子,就是挽著袖子,穿得很少,身上也都濕漉漉的,俱往下滴著水。

這些日子雨雪很多,後院的空地又無遮蓋,還不平,自然有許多積水,並不好放東西。

那驛卒站在一旁,也十分為難,忙道:“原來房中有病人,已是在挪了,只是收拾起來還要點功夫……”

正說話間,外頭等的人越擠越多,止不住推推搡搡起來。

一名管事打扮的人推開人群走得進來,皺眉道:“怎麽回事,那驛官不是說已經空出來了!怎麽全數擠在此處!”

驛卒忙把事情解釋了一回。

管事的卻不管這麽多,把手一揮,令道:“他‘有病’還是‘沒病’同我有什麽關系!我這東西進了水,立時就要開箱晾幹,片刻不能等,叫他們空得兩間出來再說!”

口氣十分強硬。

驛卒只好又回來找鄭氏。

都是討口飯吃,已經答應要搬了,早一點晚一點並不要緊,沒必要為難下頭辦差的,鄭氏很好說話,道:“不妨事,立時就好。”

她同沈念禾住一間房,包袱都只打開了兩個,搬起來並不麻煩。

驛卒就招呼外頭的人把箱籠先運送進來,又連聲道謝道:“幸而客人通情達理,否則我真是不曉得怎麽辦才好!”

沈念禾也不做聲,只同鄭氏一齊收拾行李。

管事的已經在房中招呼眾人擺放東西,聲聲催促,卻又連連囑咐,又要下頭人快,又要下頭人輕拿輕放。

他仿佛十分不放心,又著急得很,這一處箱籠才放下,已是自袖子裏掏出一大把鑰匙,將箱籠一一打開,又吩咐從人道:“快把東西取出來擦晾幹了,莫要濕了水!”

沈念禾原就覺得奇怪,此時轉頭看去,只見四處箱籠大開,裏頭或是壘得整整齊齊的油紙包,或是一大塊一大塊的長方板。

油紙包上頭有寫“糟”字的,有寫“茶”字的,已是被水浸得墨跡散暈,黑乎乎的一團,至於方板則全是木制,上頭排排列列凹凸不平。

管事的急急去拆油紙包。

他雖然只開了一個角,可沈念禾鼻子極靈,已是聞到淡淡的酒糟味,看來那“糟”字標注的乃是酒糟,至於“茶”字包,雖未聞得味道,不過多半是茶葉了。

那管事的看完油紙包,又去看那長方板,從中取了一塊出來,先抖了抖上頭的水,又拿隨身的帕子去擦。

沈念禾一眼就瞧見了方板最右邊的“壬卯歷書”四個大字。

此時酒糟、茶葉俱是官營,前者通常由商人自官府手中買了直接在家釀酒,至於茶葉卻是先行買券,再去產地換物自運回去售賣。像當前此人一般把酒糟同茶葉一同長途跋涉運送的,實在是罕見。

況且看著外頭人行不絕,一個又一個地箱籠被搬得進來,很快就擺滿了一間房,顯然運送數量極大。

此外,那方板沈念禾才得見了類似的,哪裏會不知道這就是上了漆的木雕版,只是表層並無墨漬,應當是才雕好,沒有下印就被包了起來。

歷書關乎國計民生,桑田畜牧、嫁娶出行,乃至下葬入宅,無不要按著日子來辦,一旦其中出了錯,影響極壞,是以從來都是經由官府發行,此時已經年末,雕版早該由差吏下發去各州、軍印制妥當,又怎會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