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窮酸人家

沈念禾還未說話,對面那婦人就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位差爺想多了,若不是正主,便是想要跟著走,我們府上也斷然不會收的!”

又轉向沈念禾問道:“姑娘一路從翔慶軍過來,在路上有沒有見得其他沈姓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十一二歲,應當也是有不少人護衛。”

沈念禾皺眉道:“既然有人護衛,旁人怎麽可能見得到?況且我並沒有從翔慶來——本是要去翔慶,還未到地方便聽說出了事,半路在慶陽轉來的宣縣,一半走的還是水道……”

後頭另有一個婦人插嘴問道:“卻不知走的哪一條水路,又走了多少天?”

沈念禾並不是胡亂謅的,那路她從前就走過,剛醒來時得了裴繼安拿回來的遊記,又和著裴家的輿圖放在一起,早已記得熟了,此時一處一處數給對面人聽,自己先停在均州某處碼頭,某節氣在襄陽城中落的腳,幾時又路過了江州。

她仿佛只是信口粗粗帶過幾句,偶爾一兩處又描述得十分細致,倒是聽來更為可信了。

最妙的是,這一條路同翔慶來宣州天南地北,截然不同。

然則即便是這樣,方才問話的那婦人還是沒有放過,只道:“你同我去那葵街上的五福客棧,我主人家有許多話要問——畢竟走丟了家中小主人,個個人心惶惶的,聽得你半路來,怕你這一處有些什麽線索。”

又從袖中荷包裏掏了一小塊銀子出來,亮在掌心,道:“這是給的報酬,姑娘同我來罷!”

另又對著郭安南道:“幾位差爺且放心,我們是河間府沈家來的,累世大族,誰又有功夫來騙人!若你幾位不放心,一同跟來就是。”

那婦人口中說著,另幾個人便虎視眈眈地盯著沈念禾,尤其說到“河間府沈家”二字時,個個都等著她的反應。

沈念禾只做從未聽說過一般,回道:“我知道的方才都說了,若是有話要問,只叫你那主人家過來問我便是,我還要在此處看家,斷不可隨意亂走的。”

她一說不肯走,那三名健婦便圍了上來,當前那人道:“也不叫姑娘白做,給足了二錢銀子,只問幾句話,難道竟是不夠?”

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抓沈念禾的胳膊。

後頭另兩個婦人也或去捉沈念禾的手,或去按她的肩膀,幾個壯漢則是跟著圍了上來,眼見就要用強。

沈念禾早有防備,見得對方的手探過來,立時就往後頭一躲,隨手抓過郭安南放在一旁的長棍擋在面前,驚聲道:“你們這是想當著官差的面強搶嗎!”

郭安南反應極快,他的棍子被沈念禾搶了,自己便一把抓過身邊衙役的長棍,喝道:“光天化日的,這是不把衙門來的官差當回事,要強搶民女嗎?”

正鬧作一團,後頭卻是有人上來道:“這是在做什麽!”

一時那健婦壯男們不約而同地轉頭叫道:“三老爺!”

沈念禾循聲看去,卻見不遠處方才領路人又帶了個四十余歲的中年人過來。

那中年人身著錦袍,打扮得十分體面。連胡須都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並不像是個行了遠路而來的異鄉客。

大冷的天,他手中還握著一柄折扇,扇子上畫著蘭花幾株,又有題字。

那些個沈家下仆見得其人過來,連忙四散開去,讓了條道出來。

他走得並不算很快,口中則是斥道:“如此粗暴無禮,叫外人見了,怎麽看我們沈家!”

又上前幾步,四下掃了一眼,很快把目光放在了沈念禾身上,仔細看了她半日,復才問道:“是沈姑娘罷?我也姓沈,乃是河間府沈家人,家仆無禮,驚擾你了,只是我這一門上下個個著急來尋內侄女——她那爹正是我四堂弟,前日特地遣了人送信回本家,叫我們這些族親來接女兒,一家聽得一個小姑娘家流落在外,哪裏放得下心,難免事情做得有些糙。”

沈念禾不太高興,卻還是道:“我也知道你們急,卻沒有這樣強行抓人的道理。”

對方便行了一禮,又道:“難得見得姓沈的姑娘家,年歲相合,又是翔慶來的……”

沈念禾便把方才說的話又重復了一回,最後道:“我一個越州人,也沒去過翔慶府,走的水路過來,當真沒有見到你那侄女——她長什麽樣子?你不妨畫了像出去張榜,好過在此處沒頭蒼蠅亂撞。”

對方先前仔細看她相貌,還有些不太拿得準,再聽得她一口地道的越州腔調,已是大皺其眉,最後又聽得沈念禾說她來時經過的州縣之地,辨不出什麽問題,便再無耐心,轉頭呵斥道:“在此處耽誤這許久作甚,還不快去找人!”

語畢,也不回沈念禾的話,也不說把那先前的銀子留下,連一句謝都沒有,轉身帶著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