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哥太老實了

謝處耘一怔,道:“倒是沒有細問,不過多半也就考評的時候升上一兩級,彭知縣再私下給些賞錢罷。”

沈念禾皺了皺眉。

辛苦賣命一場,如果只能得這一丁點的好處,她雖比不得父母陶朱範蠡之計,是個連守成也沒能守好的無能之輩,到底也是生意人,如此明顯的賠本買賣,斷然不肯做的。

來這一個多月,她已經看得清楚。

裴繼安作吏,其實哪裏又只是為了糊口。

沈念禾原本不信他說的什麽從前行商所得不少,只當那是在善意地哄騙自己,可細細深究,卻見裴家雖然屋舍、陳設簡單,兩口人衣著打扮簡樸,然而飲食上並不粗陋。那鄭氏言行之間,對錢物更是半點也不敏感。

她猜想這是裴家出事後,因眾人打眼看著,為了消弭人言,不得不儉省度日以示外。否則為何當初要將家中金玉首飾、古董字畫、房舍產業全數低價出讓,而不是慢慢發賣,多得那許多銀錢?

如果願意一直經商,那自然無懼旁人目光,隨他怎麽說,我自享受錦衣玉食,可看那裴三所作所為,並不是個甘於無名的,顯然想要做出一番事情。

沈念禾生於亂世,家中與各地藩鎮做生意,甚至自己就是從龍而起,前朝開國皇帝還同她青梅竹馬,心底裏對皇權當真沒有多少畏懼同尊崇。

可裴繼安只是個太平年間出生的尋常人,自小學的便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縱然吃了天子大虧,未嘗沒有怨恨,然則落到實處,多半還是想要卷土重來,把裴姓帶回從前。

裴繼安的想法,沈念禾雖然不怎麽贊同,卻也不是不能理解,甚至因為多得這一對嬸侄照拂,早有心竭力回報,正想著若有可能,將來設法助其得償心願,再清清爽爽功成身退。

在她看來,這裴三哥才幹、人品一切都好,只有一樣不好,那就是為人太老實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但凡他平日裏稍微厲害些,也不至於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沈念禾自恃旁的不行,討價還價是吃飯的本事,見得對方這般被人欺負,實在感同身受。

謝處耘才去衙門,明顯只會隔靴搔癢,她便不再細問,等到下午裴繼安回來,特去尋他道:“三哥,你忙那衙門公使庫的事情,卻不知縣中給得什麽好處?”

裴繼安曉得這一位從來不是愛打聽閑話的,此時見她來問,雖然奇怪,還是立時回道:“我在衙門當差,做事乃是本分,卻又要什麽好處?”

果然如此!

做那不慕名利之事,從來是拿來賺取名利的,怎能當真把勞心勞力打了水漂?!

沈念禾努力按捺下心中著急,復又問道:“聽得謝二哥說,彭知縣想叫三哥三個月賺回五千貫,不知眼下如何了?”

裴繼安看她問得鄭重,便也仔細答了。

原來他探查公使庫各處產業,尤其茶、酒鋪子,大半年下來,給人管得一塌糊塗。

因衙門人丁極少,官吏衙役們各自都有差事,那謝圖就另外聘了不少短時雇工去打理鋪子,賣茶造酒,燒菜送飯,只眾人都懂得這是官家買賣,無論是賠是賺,一樣照領工錢,是以做事不過敷衍而已,茶淡酒劣的,待客也不怎的殷勤,生意做得極差。

裴繼安不好去查他為何一邊虧,一邊還要多開新鋪子,更不好去管他究竟從中撈了多少好處,只想著如何將這些鋪子盤活。

只那爛茶爛酒的名頭已經打得出去,想要重整旗鼓,談何容易,是以正在絞盡腦汁。

他說完之後,復又道:“只是要快些回本罷了——十幾間鋪子,一年虧了數百貫錢,並不是個小數目,至於那三個月五千貫,我已是同彭知縣說得明白,實在沒有什麽可能。”

沈念禾心中盤來算去,問道:“那現在三哥接管了公使庫,如果按部就班,到開春時能回本麽?”

裴繼安想了想,道:“有個六七分把握吧。”

沈念禾同他相處了多日,已經曉得這一位說的話得要學會自己私下再做換算,他說一句“六七分”,換算過來便是有十足把握的意思了。

她再問道:“那旁邊清池、蘆城幾縣,能按照郭監司的要求湊夠兩萬貫嗎?”

裴繼安道:“不好說,不少地方已經開始下令加稅,另有溪口縣,那一處是通衢要道,富商很多,聽聞知縣‘召集’了轄下商戶,眾人踴躍出力,短短十日功夫,已是捐出了數千貫,再召集幾次,恐怕就差不多了。”

沈念禾略有些發愁起來。

這一位裴三哥不是個會自吹自擂的,若是其余縣鄉都做不到,只有宣縣湊夠了兩萬貫,屆時只要稍稍運作一番,自然就能顯出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