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烏頭

奉義軍陣地,軍醫為田信清理創口,四支箭都是皮肉傷,堪堪射破鐵甲而已。

只是軍醫拿著一枚箭頭沉默不語,周圍軍吏也都死死盯著這枚箭頭。

田信的部曲督嚴鐘左臂受傷包紮後垂掛在胸前,他接過箭頭細細審視,顫音:“主公,此烏頭箭也。”

田信使不出力氣,手顫抖著接住箭簇,果然箭簇上鉆有埋藥的細孔。

羅瓊恨聲:“樊城大水浸泡兩晝夜,即便存有毒箭,水泡之後也無藥性。校尉屢立殊功,全軍景仰。如今看來,襄樊實乃是非之地。”

鄧凱、文布、摩崇也都趕來看望田信,摩崇說:“夷兵鏖戰數月,昨日大賞全軍,夷兵所得又不如漢軍豐厚,皆有怨言。”

文布、鄧凱是秭歸豪族,兩人各擁部曲,在宜都郡夷兵中頗有威望、人脈,文布也說:“北方之人驕橫,素來不恤荊南土民、漢民。今襄樊接連大勝,彼輩志氣驕橫,愈是輕鄙我等荊蠻。”

他自嘲荊蠻,鄧凱只是笑笑,臉上亦是陰翳憤懣。

“不可妄言,此間之事亦不可流傳。若軍心動搖,君侯必會懲治。”

田信將烏頭箭握在手裏,閉上眼睛聲音虛弱:“戰況如何了?”

文布哂笑回答:“校尉中箭栽落城外,敵軍重奪敵樓,若非習宏、陳鳳死戰,恐怕千余將士都將為敵軍俘獲。倒是襄陽聽聞我軍歡呼,誤以為我軍攻拔樊城,守將呂常殉死,李基率眾而降。”

鄧凱則是諷笑:“若無這烏頭箭,此刻我等已在城中觀賞征南將軍大印。”

“既然已得襄陽,此戰我軍已立於不敗之地。”

田信睜眼看羅瓊:“請向君侯傳令,就說我身中毒箭,恐不能領兵效力,懇請君侯另遣良將代我。”

羅瓊卻說:“校尉,下官隨校尉一路征伐,如今實在寒心。校尉若去,下官亦當追隨。”

田信只是一嘆,這個戰亂三十余年的時代裏,自己再努力鍛煉體能,體質增長仍然比不上魅力增速,原因太多、太多。

簡單來說,自己還保持著一個現代人的行為準則,卻在他們眼中成了仁德。

不為害不相侵略是仁,秉持公正是為德。

說話間習宏、陳鳳二人趕來,都包紮了傷口,兩人抵達後盤坐在地負氣不語。

越來越多的負傷突陣猛士聚集到這裏,夏侯蘭麾下夷兵也多鼓噪,仿佛嘩變在即。

關平布置防務後來到奉義軍陣地,見這裏軍吏神色沉肅,大多看他時眉目躲閃,不由心中一沉。

他看向護軍羅瓊,羅瓊扭頭旁視。

軍醫上前附耳低語,引著關平到田信身邊,揭開田信背上的白布,可見幾道傷疤,還有四處敷藥的箭瘡,其中一處周圍淤腫一大片,青紅凸起。

“孝先?孝先?”

關平蹲在榻邊搖了搖田信,田信睜眼見是關平,將手中烏頭箭簇塞到關平手中:“世子,夷兵怠戰,留在襄樊無益。降軍近四萬,幾兩倍於我,留在襄樊於戰無益,反倒要分兵看守,更添輜重負擔。請勸說君侯,使水師運夷兵及降軍到江陵。”

“某省的,孝先還有何事一並說來?”

“克定中原匡扶漢室事大,個人榮辱事小,懇請世子勸說君侯,發公文請大王遣東三郡之兵援助襄樊。”

頓了頓,田信又說:“我是新附之人,也知副軍將軍艱難。我麾下羅瓊乃是副軍將軍親族,世子不妨去信勸副軍將軍歸回本姓,以寇氏子繼羅侯之位。如此,東三郡暢通矣。”

關平只是點頭,他自然清楚劉封現在有多痛苦。

當年劉備在荊州立足,但中年無子後繼無人,急需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正好羅侯寇氏家族在荊州影響力巨大,寇封母親又來自長沙劉氏,這支宗室與光武帝劉秀同脈,從血脈來說引寇封為嗣子,並不辱沒劉備這個中山靖王之後。

入蜀時,劉封擔任副軍中郎將,隱隱有軍事繼承人的氣勢。

漢中之戰後,曹操在五月份退軍,六月份劉備派劉封率軍沿漢水進攻上庸,隨後升為副軍將軍。

上庸、房陵山谷之地,仿佛一座囚牢,將性格剛猛作戰武勇的劉封軟禁其中。

劉備自立漢中王,以吳氏為王後,那傷的就是糜竺、糜芳、糜夫人養子劉永的心;後面以劉禪為王太子,最傷的是劉封的心,其次是糜氏家族。

至於借劉封拉攏的荊州士人……他們現在應該更喜歡年幼、無威望的劉禪,而非成年,剛猛,有兵權的劉封。

其中的破事情太多,沒必要細細掰扯,就如今天攻破樊城在即時,田信中箭一樣。

送走關平,田信昏昏欲睡頗感乏力,對周圍湊上來的軍吏說:“護軍,整飭軍書,將南鄉、南陽籍貫吏士另行造冊。若君侯傳令來,將這二郡吏士交予君侯處置。若君侯使夏侯將軍所部夷兵歸我軍建制,習宏為軍司馬。陳鳳、文布、鄧凱、摩崇、林羅珠為營督,軍正官由護軍選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