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煩心事

建元元年,大景枯木逢春。

皇帝遷了國都、改了年號,調整了地方及中央冗雜的官僚結構,完善監察與刑法制度,朝廷的運轉逐漸走向正軌。

謝懷安在新都過了年。

曾經天師過年時會在永安宮大宴群臣,擺盤極為豪奢。

先上百十余道不重樣果品蜜煎,再來薈聚山珍海味的勸酒菜。禦廚們會在果壘上變著花樣雕花,耗費數月鉆研技法、烹制最精細的菜肴。

到了鴻曜掌政時,皇帝朝會後留群臣吃了頓便飯,而後給自己沐休半天,回到國師府擺了頓熱熱鬧鬧的家宴。

吃謝懷安提議的羊肉火鍋。

這頓家宴謝懷安請了空青、婁賀、所有護衛的飛鸞衛,以及新都著名的單身漢們:

把身心奉獻給工作的工部尚書蕭惟深,接過相職就沒有回過家的裴修儀,大司農裴文正,還有兩個沒有大人陪的天才少年。

本來謝懷安還想請格外照顧他的鐘將軍,聽鴻曜說已經將人派到遠方處理要事,只得遺憾作罷。

籠著一層霧氣的琉璃窗前,新都的大官們圍著熱騰騰的鍋子,頻頻舉杯互祝來年順利。

起初在鴻曜陰森的注視下,眾人吃得拘謹,後來喝了酒逐漸放開。

裴家三人即興吹起塤、打起小鼓唱起歌,配著樂聲鴻曜主動牽起謝懷安跳起舞來,在原地輕輕的轉。

謝懷安笑得開懷,快睡覺時才反應過來。

他看人吹塤看得手癢,想管鴻曜要點樂器撥弄,剛說完鴻曜就開始拉著他跳舞。

咳,鴻曜以為他又要拿二胡鋸木頭嗎?

另一邊,蕭惟深吃過飯,硬著頭皮跟空青要了剩下沒動過的涮肉,盛在食盒裏往家走去。

他婉拒了皇帝安排的大宅,和幾個同僚一起住在小巷裏,很快和附近匠人們的小孩混熟了。

今夜他們約了一起守歲。蕭惟深帶的肉既為了給鄰裏的小孩、也為了給不愛走正門的偷兒。

裴文正拉著裴君寶竊竊私語,要聊裴修儀。

以往他們三個之間千杯不醉的是裴修儀,今夜裴修儀年過三十依舊美艷的臉上總帶著一股莫名的悵然,讓人覺得他是不是破天荒喝醉了。

“你走開,好煩啊。”裴君寶覺得自己和裴文正不是一輩的,無情地拒絕了小舅的八卦心,抱著不離身的算盤找周隱去了。

周隱剛才在席上跟他說悄悄話,說國師送的壓祟錢實在是太多了,收了於心不安,想兩個人一起湊月俸給國師送個年禮。

過了年,又是永無止境的建設。

謝懷安徹底淡化了神子身份,成為大景國師。

他在寒冬中艱難地早起上過一次朝,還沒走到勤政殿就困得睜不開眼睛,鼻尖凍得通紅,在側殿烤了半天爐子才緩過來。

見這樣子,鴻曜恨不得支起屏風,讓謝懷安繼續躺在龍椅上睡。

謝懷安臉皮薄,連連說搞特殊可以但別太過。

鴻曜幹脆手一揮,今日朝會全部賜座,國師日理萬機鞠躬盡瘁,額外享有軟座旁邊再加個爐。

重臣們連聲稱謝,笑盈盈地坐了,都知道是托了國師的福。

蕭惟深的位次在謝懷安的斜後方,正好能看見謝懷安犯困時閉緊的眼、忍住點頭時微蹙的眉,誤以為國師強撐著病體在上朝。

回去的路上蕭惟深擔憂地一說,工部的官吏們頓時大驚失色,一個個藏起了打算送到國師府的請示,改成送藥材。

謝懷安收到的問題驟減,嚇一跳,還以為自己又要失業了。

“先生,北方這天寒地凍的,多歇一歇,千萬別再累病了。”空青很高興,和謝懷安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讓他去歇息。

謝懷安沒好意思說自己總是習慣反著來。

平日裏雷打不動地睡懶覺窩冬,一聽別人關心他就開始心虛,趕緊幫工部和司農寺做點事。

他拜托管賬小能手裴君寶算他的年俸,三分之一捐給司農寺建福利院,三分之一留下來以後去民間捐給書院學堂,最後三分之一定期送給大景各地的義診鋪子去。

能做點就做點吧,要不睡不踏實。謝懷安想。

他只是動嘴皮子指指路就得到了擁戴。那些伏案熬出黑眼圈的官吏、和策馬奔行在鄉土間的人才是真正做實事的人。

閑暇時,謝懷安也會查一下北漠的星辰子片在哪。

依舊是老樣子,畫面顯示出五彩斑斕的黑。

這樣順利的日子過了兩三個月。

春祭時,禮部的官吏上書說請國師主持開壇做法,祭祀一年風調雨順。

“此事不必再議,你們一切從簡,按規矩來就是了。”天子面色陰沉。

謝懷安知道後,吹枕邊風:“別生氣嘛,主持一下沒什麽,我提前演練幾次不會出錯的。”

鴻曜抱住他的小先生,拿自己當人體暖爐:“朕的國師不用祭管祀。那幫人……風調雨順了還好,要是祭祀完了風不調雨不順呢?難道還要先生再去祈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