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3頁)

就在剛才,鴻曜從屋檐一躍而下,像一只黑色的獵豹矯健地掠過滿地空蕩的金面具,削斷李天師的四肢,將人甩給緊跟著出現的暗衛,做了個留活口的手勢。

暗衛得令,敬畏地瞥了一眼天空,帶著李天師飛快走了。

鴻曜後退數十步,仰首看天。

太陽仍隱沒在日蝕的暗影中。狂風暴雨已經漸而減緩,細密的雨絲落在地上,像溫柔的小調沖刷血球落下的汙濁。

高高的天上,落著一只白色的鳥兒。

鳥兒的雙翼似乎已經折斷,失去飛翔的力氣。他裹在溫柔的白光中,對周圍的一切一無所知般,悠悠下墜著。

隨著接近地面,謝懷安周身的白光愈發淺淡,墜落的速度快了。

鴻曜助跑,踏著聖石鋒利的碎片往上一蹬,飛身接住墜落的謝懷安,用後背當墊子狠狠砸到地上。

白光散盡。

鴻曜就算運轉了真氣護體,這一砸唇角立刻流出血,背後劃出道道傷痕、沾滿血雨汙跡,他沒空管這些小事,翻身摟著謝懷安,摸起脈搏。

湊近看才發現,謝懷安渾身狼狽不堪,雙目緊閉,只剩下一綹微弱的氣息,胸膛似乎已經不再起伏。

“先生……先生!吸氣……呼氣!”

鴻曜的心臟幾乎停跳。他的真氣探入謝懷安的身體,猶如石牛入海激不起一絲水花。

謝懷安的臟器、血液……屬於人應該有的一切,仿佛在逐漸停止運轉,那白鳥般的靈魂要消逝一般,留下一具傷痕累累的空殼。

“不行……留下來,求你……”

鴻曜的碧眸失去了光,似乎隨時會跟著謝懷安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有一瞬,又可能已過數萬年,謝懷安的心臟再次亮起白光。

謝懷安渾身冰得可怕,就著白光,能看清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完好的地方。

到處遍布著深淺不一的傷痕、勒痕、殘留的血痕……

白光不斷湧現著,那些致命的傷痕緩慢愈合,每一道可怕的傷口訴說著謝懷安經受過的痛苦。

鴻曜的理智瀕臨崩潰,不得不深呼吸,控制著手法不斷配合著白光輸送真氣,終於再次找到了真氣運轉的方向。

溫熱的真氣在謝懷安枯竭的體內流轉,緩和衰竭的內臟、萎縮的經脈。

一個又一個周天之後,謝懷安濕透的身體逐漸起了一些溫度,氣息也穩了一些。

指尖探著他的鼻息,能感到斷續但明顯了許多的氣。

鴻曜繃緊的神經放松些許,握著那只一絲力氣都沒有的腕子,凝神屏息,想更細致地探知謝懷安體內的情況,盡可能地治愈後再移動。

他發現了斷骨。

無數斷過、粉碎過,又重新愈合的骨骼。

這不僅是一具嚴重割傷的軀體,而是經受了從內到外,殘忍的酷刑。

鴻曜埋下頭,面目猙獰,像一只兇惡而痛恨自己無能的野獸,發出無聲的哀嚎。

“不疼了……先生,不疼了,這就帶你回去,再也不出來了……”

鴻曜用內功烘了烘外衫裹在謝懷安身上,神情中的陰鷙與瘋狂悉數褪去,極盡輕柔地扶起謝懷安,想將他轉移到溫暖幹燥的地方。

謝懷安泛白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

“先生?”鴻曜跪在他身邊,附耳去聽。

謝懷安的聲音沒比微弱的氣息壯多少,輕飄飄的,幾乎剛出口就沒音了:“我……不疼。”

謝懷安的指尖,虛弱地勾了一下鴻曜的手。

鴻曜緊緊閉了一下眼睛:“省點力氣,噤聲。”

謝懷安輕吸一口氣,癟癟嘴:“我……理解陛下了,潔癖……我也快,有了。”

鴻曜半晌沒出聲,抱起謝懷安。

謝懷安渾身都是傷,已經沒法顧忌到傷口,這一動肯定要疼。但往日發起低熱都會眼中水汽彌漫、軟聲叫苦的人,此時安靜地被抱起來,一聲不吭。

謝懷安無力地倚著鴻曜,斷續地說道:“跟我……說說話吧。”

鴻曜用平穩地聲音哄著他:“潔癖不用怕,朕叫人給先生也做一副手套。一模一樣的十雙,換著戴。”

“太多了,五雙就行……”謝懷安打了個寒噤,“陛下……有點冷。”

“馬上就暖和了。”鴻曜緊緊抱著謝懷安,加快速度往離得不遠的焚香樓跑去。

在這混亂的夜晚,聖壇周邊因為天師和禁衛的存在寂靜而空曠。天地中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謝懷安喘息了一會,忽然開口道。

“雨……沒停嗎?不對,要停了。”

“先生,別管天意了。”

“不要,你擡頭,看一看……”

謝懷安堅持說著,唇角彎起小小的笑容。

他眼皮顫動著,似乎想要睜眼看看,又似乎怕看到什麽恐怖血腥的景象,最終嚴實地閉著。

“好,我看了。”鴻曜眉頭微蹙,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