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鴻曜背對主屋紮著馬步。

他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練基本功時不會全神貫注地吐納呼吸,會分出一絲精神聽著謝懷安的動靜。

謝懷安現在睡得安穩、呼吸勻稱,就像他無數個夜晚曾經聽過的那樣。

這是他失而復得的小夫子。

曾經在廢棄的馬廄裏,謝懷安拿小木棍教他識字。講的是洛安山時任掌門也就是謝懷安他爹所著的《竹間辭》。

《竹間辭》是謝掌門的口述,抒發了自身對世事的哀嘆、歸隱的無奈,以及要好好鍛煉門下子弟的壯志。中間添著不少謝掌門自己修身養性的智慧,以及集百家精華的密卷:《濟世集》。

年幼的鴻曜不管能不能理解,都囫圇吞棗地背了。

但他更愛聽謝懷安自己的《清遊散記》,更愛看謝懷安編螞蚱時靈巧的手指,想要實現謝懷安所說的一切。

謝懷安口中有一個夢幻般的新世界。

偶爾他們也會奢侈一回,在寒冷的日子裏泡個澡。

為了省水,兩個赤條條的身子貼得很近。謝懷安會像擇菜一樣將鴻曜的小胳膊小腿揉捏一遍。

時人練武講究膀大腰圓,腰腹間堆積的肉既能抗過嚴寒饑餓,也是力量的源泉。謝懷安偏不,他喜歡有線條的身板,每次洗澡時都要在自己的腰腹上劃幾道線,說遲早要練出漂亮的身形。

他練沒練成不知道,鴻曜將這事牢牢記下,偷偷練了。

只等著有一天能不經意地顯露出來,獲得謝懷安的稱贊和艷羨。

這一天……大概終於要來了。

但是有點怪。

成年了的鴻曜紮著馬步,深深呼氣。

他的身體燥熱無比,一股無名火橫沖直撞著,逼得他不得不收了動作,沖進浴房洗了個冷水澡。

幾盆冷水當頭澆下,鴻曜胡亂抹了頭發,剛走出浴房,聽到謝懷安的呼吸聲再度亂了心神。

謝懷安方才泡澡時的模樣縈繞在他的腦海。

那伸長了的優美脖頸,順著臉頰滑落至喉結、最終隱沒在鎖骨的水珠……

還有謝懷安不安分的手。白晃晃的,紅艷艷的,看著就細膩又柔軟的……

他在到處亂摸什麽!鴻曜咬牙切齒,折回浴房又開始澆冷水。

謝懷安變了,不再用長輩對小孩的態度和他相處,更輕松恣意。

他對先生的心思也變了味。

添了從未有過的,荒唐又真實的欲望。

鴻曜沖著水,晦暗的眼神盯著地面,渾身繃得僵硬發顫。

“啪……”謝懷安手臂一伸,在床上睡成一個大字,很快卷著被子翻了個面,滾到床的另一邊,身體蜷縮。

他的臉本來泛著健康的紅潤,漸漸的紅暈褪去變為病態的蒼白,整個人蝦米狀彎在錦被裏。

他沉浸在不舒服的淺夢中,夢裏躍動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大螞蚱,蹦跶的魚,面色堪比鍋底的鴻曜,溫泉池,在胃裏攪動的竹簽子……

好疼,為什麽胃裏要攪竹簽子,好疼。

謝懷安額角滲出冷汗,緊閉著雙眼摸向肚子。

“先生,醒醒。”有人叫著,拍打他的臉。

謝懷安艱難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鴻曜蹲在床邊,盤起來的頭發還在滴水。屋內昏暗,只有一盞銅燈。

“幾點了,要走了嗎……”謝懷安問。

“不走,這些天都住在這裏……”鴻曜搓熱了手,撥開謝懷安的手臂按到他冰涼的肚子上,“你在發顫,除了胃腹還有哪不適嗎?”

“都疼……”謝懷安揪著被子蓋到自己腦門上,渾身縮成球。

他眼前發花,然而遮住礙眼的燈光後眩暈並沒有停止。不僅是腦門,順著脊椎骨一路往下,他的後背開始冒出大量的汗,打濕了薄薄的寢衣。

胃腹往上靠心臟的地方傳來難忍的刺痛,好像真有竹簽子在戳,戳得他惡心欲嘔,卻動彈不得。

“先生出來,我幫你按著,你透透氣。”鴻曜連朕的自稱都不說了,掀開被子一角,要摸謝懷安額頭的溫度。

謝懷安睡得還迷糊著,神志不清醒,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舒坦,心頭泛起濃濃的委屈。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鴻曜,裹著被子又是一翻,翻騰錯了方向,從床沿直接翻到床下,砸到鴻曜堅硬的胸膛上。

鴻曜見勢不對,直接靠墻坐到地上接住了他。

謝懷安這一下撞得鼻尖疼,頭也疼,胃也疼,甚至心臟都開始隱隱刺痛。他想不通身下墊著的是什麽,散開的被子怎麽又被裹了回來,一只手捂著胃,一只手抓緊身前能抓的地方,嗚咽似的吐出一句:“要那個……熱的……”

“先生要什麽?”

“那個熱的……”謝懷安蜷得更厲害了。

忽然一股熟悉的熱意從他手腕上傳來,順著經絡繞到胃腹。

這一繞,謝懷安該疼的地方還是在疼,眼前依舊發黑,但渾身都麻癢了起來,像是有小刷子在力道適中地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