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晨風掃葉,一叢金黃一叢寒,孫寡婦起早開始忙碌,亹亹的樣子,已是多年不見。
食桌上擺滿飯菜,最中間一道是用烏雞煲的湯,也是唯一一道能拿出手的菜肴,其余小菜,要麽是青菜豆腐,要麽是豆芽土豆,連塊豬肉都沒有。
“嘖。”蕭硯夕瞥了菜色一眼,毫無食欲。
孫寡婦滿臉堆笑,“趕晌午前,小人去借點豬肉,汆丸子。”
宮裏人差她那頓汆丸子?
蕭硯夕沒在意,懶懶拿起木筷,卻被張懷喜攔下,張懷喜按著宮裏的規矩,為主子一一驗菜。
蕭硯下單手撐頭,瞥著門口,“老爺子呢?”
張懷喜忍著難吃的飯菜,笑道:“老爺子晨練呢,說不跟殿下一塊用膳了。”
是看他吃不下飯吧。
蕭硯夕嘗了一口烏雞湯,味同嚼蠟,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湯勺。
掌珠換了一套绤衣,簡單收拾幾樣物件,走進灶房,沒等開口,就被孫寡婦按在板凳上,“快點吃,待會兒陪我去老齊家借豬肉。”
“我...…”
“吃啊。”
“哦。”掌珠拿起木筷,小口吃起來,她其實是來攤牌告別的。
毫不知情的孫寡婦靠在灶台前,心裏的算盤敲得賊響。
前半晌,裏正帶著趙寄和鄭宓過來,三人剛到柵欄前,就跪地磕頭。
“下官管教不嚴,請太子贖罪。”
“太子饒命。”
“太子開恩。”
蕭硯夕置若罔聞,一眼也沒賞給他們。
張懷喜老眼眯成一條縫,像個笑面虎,“翰林院庶吉士強搶民女,枉讀聖賢書,太子殿下怎會給你們開恩?”
鄭宓知道求太子無用,便尋摸到掌珠,磕頭道:“掌珠姑娘,只要能息事寧人,小人願意以全部身家當作賠罪!”
掌珠抿嘴不講話,一旁的蕭硯夕斜她一眼,“問你呢,願意嗎?”
掌珠搖頭。
蕭硯夕朝扈從擡擡下巴,扈從將三人拉了下去。
掌珠看向蕭硯夕,“殿下要如何處置他們?”
“我要如何處置他們,需要告訴你?”
掌珠臉蛋刷一下紅了,連脖子都紅個通透,用小手來回扇風。
蕭硯夕看她欲蓋彌彰的模樣,勾了下唇,弧度依舊帶諷。
掌珠不敢看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低頭撥弄手指。
一雙手倒是生的美,蕭硯夕瞥了一眼,提步走向門外,“張懷喜。”
“奴婢在。”
“啟程回京。”
張懷喜一愣,顛顛跟上,“不...不等老爺子了?”
蕭硯夕一滯,古潭般的眼眸泛起漣漪,似嘆似殤,“孤從未在多雨村見過老爺子。”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
恒仁帝至今下落不明。
張懷喜扔給孫寡婦一袋銀子,“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心裏清楚吧。”
孫寡婦連連點頭,“小人明白。”
張懷喜擺下手,扈從們魚貫而出,沒有人主動來叫掌珠。
掌珠站在原地,踟躕半餉,硬著頭皮跟了出去,反正皇帝已經交代過了,他們不可能不捎帶上她。
孫寡婦猛然拉住她,瞪大眼睛,“幹嘛去?”
掌珠掙開她,甭著小臉道:“我要離開這裏。”
“什麽?”孫寡婦一臉懵,又拽住她,“瘋了不成?你能上哪去?”
她的賣身契還在自己手上,沒有路引,連鎮上的城門都出不去,除非...走水路。
孫寡婦明白過來,難怪從昨晚起,這丫頭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貴人身後,合計是打算倒貼啊。
“你想走,跟我商量過嗎?沒良心的東西,我白養你這麽多年!”
掌珠一邊掙紮,一邊朝那群人看去,眼瞅著他們漸行漸遠,心裏急的不行,拋去心裏那點自尊,沖那人背影喚道:“爺!”
打頭的男人頓下腳步,沒什麽耐心,“麻煩。”
跟前的張懷喜彎下唇,扭頭對掌珠招手,“還不過來。”
礙於威嚴,孫寡婦心不甘情不移地松開手,惡狠狠瞪著掌珠,“白眼狼、狐狸精,從小到大,老娘都沒讓你幹過農活,當初就不該贖你,讓人販子把你扔進窯子才對!”
說著,她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掐住掌珠下頜,強行灌了一嘴不知名的藥粉。
“你作何?!”張懷喜驚怒,快步走過來。
孫寡婦趕緊退開,笑嘻嘻道:“掌珠打小有哮喘,我給她喂藥呢。”
掌珠被藥粉嗆的直咳,抹把嘴,“我沒有。”
張懷喜搶過藥粉嗅了嗅,眯眸看著孫寡婦,隨即一個耳刮子摑了過去,“陰損!”
孫寡婦摔倒在地。
張懷喜是什麽人,內廷大太監,女人的招數哪能躲過他的眼皮子,一聞味道就知道這是絕子藥。
想必這寡婦私下裏不幹凈,要不然怎麽隨身帶這玩意。
本不想管這些事,但實在看不慣一個“養母”的所作所為,揪起孫寡婦衣領,“賣身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