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扮做病西子

月影斜長, 星辰熠熠。

直到更深露重時, 阮青令才匆匆離開皇宮,往安國侯府去。坐在壁燈昏黃的長檐馬車中,聞得四下冷冷清清, 阮青令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近日宣鏵帝漸漸回轉過來, 著手調查起了謝淮的隱情。一來二去, 阮青令的身世便被他查到了。宣鏵帝愧疚萬分, 欲將阮青令接回皇宮, 可又不好尋借口, 便時時尋他相談。

至於謝淮,到底是做了欺君之事,宣鏵帝又曾心懷猜忌, 便沒立即將他召回晉安, 而是想看一看他在雍州是否安分,日後再做定奪。

長檐馬車在冷清的長街上駛動,行至主道時,卻忽與另一輛馬車擦肩而過。

夜已深,誰又會在此時出行?

阮青令心中忽動,也不知為何,掀開車簾望了望。

那一瞬間, 風拂過車簾,他瞧見,坐在車中的小姑娘,側顏清麗動人, 正是府中四妹。

阮青令沉默幾許,吩咐車夫停下馬車。出了車外,斂眸遠眺。見這一輛馬車,正往晉安城外去……

他立在夜色中很久很久。

見他神色如雪,車夫不禁驚慌道:“……大人,不回府了嗎?”

阮青令笑了笑,眸中卻沒有半分笑意,淡淡道:“回去吧。”

到了府中,孤身一人回到房舍裏,阮青令並未點燈,只摸著黑在案前坐下,望著昏沉的房間,微微出神。

她終究還是走了,離開繁華安寧的晉安,去那山窮水惡的雍州,只為見謝淮一面。可原本,她也並不屬於他。

心中諷笑,長指微攏,卻無意探到案上一個物件。

阮青令一怔,輕輕將其攏入掌心,借著月色觀看,卻見是一枚色澤溫厚的佩珠。他隱約記得,此乃崇華寺中的佛珠,聽聞若虔心參悟,可保世人入輪回。

“如果有來生……”

那句微弱的話忽然在耳畔回旋,揮之不去。

“……”

阮青令默然許久,卻還是將佩珠收入玉盒中,藏在了無人得知的角落中。

雍州之地。

四五月的天,已經燥熱起來。城南處的花樓早早點了燈,婀娜的麗姬手執琵琶,腳踏燈影,在木樓上起舞。而醉意熏熏的青年們相攜而過,在這花紅柳綠之地流連忘返。

聽鼓樓乃雍州最大的花樓,便是連雍州當地的官員們,也時常結伴前來,聽上幾首小曲。

是日,小官們都紛紛聚首,擁著一位神色冷峻的青年入了聽鼓樓。

這位青年名為謝淮,乃瑾王世子,在鎮北當過上將。雖不知為何被聖上貶到雍州,但在雍州小官們的眼中,謝淮仍是一個十分可畏之人。

那是一個難得風平浪靜的日子。

聽聞有一惡徒潛入了謝淮院中,想偷他的香纓,卻被他斬斷了小指。而至今那根骨指,還掛在謝淮院中的那顆老槐樹下。

雍州自古是個恃強淩弱之地。

見謝淮身份貴重,手段又如此狠厲,小官們紛紛簇擁至謝淮身側,想討好於他。

掀了帷帳入樓,李州同笑著與謝淮道:“謝大人,我們聽鼓樓的姑娘們可都是一等一的絕色,您呐,要是看上誰了盡管說……”

謝淮一身黑衣,長發披散在側容,眉間冷厲,薄唇輕抿。他長身如玉地立在一眾官員中,雖漠然似雪,卻依舊惹得樓中麗姬頻頻回望。

李州同等仍在耳畔喋喋不休,謝淮卻漫不經心,掀袍在閣中坐下,神色難辨。良久。才淡淡道:“……是嗎。”

“自然,自然。”

李州同等人倒也不惱,連忙令聽鼓樓中的麗姬們朝前來,一一給謝淮相看。

麗姬們提裙而來,朝謝淮盈盈一笑。或嫵媚動人,或清冷如月,或秀麗溫柔……然千百般的風情,卻都讓人覺得索然無味。

直到有位碧衣小姑娘前來,謝淮才緩緩擡了擡眼瞼,眸色微幽。

那是個瘦弱的小姑娘,或許是剛來的緣故,她很是害怕謝淮,行至他跟前時不慎絆了絆,連忙顫聲賠罪:“對不起……”

謝淮沉默些許,卻道:“……呵。”

官員們聞言面面相覷兩眼,以為他看上了這位小姑娘,便連忙道:“大人若是喜歡,便帶回去吧。”

“不必了。”

謝淮卻冷笑一聲,朝那些麗姬們道:“你們過來,學她方才的模樣,給我賠罪。”

“……啊?”

麗姬們神色愣愣,不解謝淮何意,猶豫許久,卻還是朝前來,如他所說,扮做那副柔弱模樣,給他賠罪。

聽聞謝淮從講究詩書禮樂的晉安來,許麗姬儀態萬千地行了一禮:“謝大人,對不起……”

謝淮神色淡淡道:“不必喚謝大人。”

難道是太客氣了?聽謝淮如此說,王麗姬連忙高喝一聲:“對不起!”

謝淮神色冷冽道:“你是賠罪,還是尋仇。”

乍見謝淮氣勢驀沉,一側立著的魏麗姬便慌了神,語結道:“對對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