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傘下共余溫

若若將阮青令與臨薇一事告訴了謝淮後, 謝淮雖然面上淡淡, 並未多言,心中卻沒忘記此事。

一來,若若有求於他, 二來, 他也確實欠阮青令與臨薇幾分人情。

心中已有定奪, 謝淮思量幾許, 回想若若的一番話, 沉了沉眸, 卻先提步去了阮連緒與二夫人的院中。

且不說阮青令為何應諾娶臨薇,尚公主本是好事,二夫人卻又為何暈了過去?最蹊蹺的, 非此事莫屬。

而這些年來, 阮連緒與二夫人待阮青令亦十分古怪,仿佛……阮青令非他們所出似的。

夜色已深,府中人俱已入睡。檐上寂靜,唯有清冷月色渡下。

謝淮無聲無息地飛到二夫人的屋檐上,袖手輕擡,熟練地拾起一片青瓦,垂眸掃下。

屋舍中, 二夫人蘇氏已經醒來,阮連緒正擁著她低低說話。

謝淮聽力敏銳,隱約聽得二夫人蘇氏哀聲哭泣——“他們二人是兄妹,怎麽能成親呢?這是要遭天譴的啊……早知道那時, 就打掉這個孩子,一了百了……”

“……”

又聽得阮連緒語氣滄桑而苦澀道:“說什麽傻話呢,那時你身子孱弱,若是打掉這個孩子,你也會死……”

“可他終究是那位……”

二人的聲音漸漸小去,只余下深深的嘆息與啜泣聲,在這寂靜的夜色裏蔓延開來。

“……”

謝淮神色難辨地收回了手,俯身離開檐上。

回到瑾王府中,他沉思許久,提筆寫下阮青令的生辰,斂眸吩咐暗衛道:“拿著皇令,去查一查,二十三年前……晉安皇子之間有何紛爭。”

彼時宣鏵帝尚未登位,也是被容易被算計的時候。

待幾日後,暗衛將查來的經卷遞到謝淮案前。

謝淮一一翻開,掃到幾行字時,眉峰凝頓——二十三年前,棲鹿苑中,曾設過一場春祭祀。彼時尚且在世的齊王,曾調度了一隊人馬去了安國侯府的屋舍,說要擒拿入侵太子院的盜賊,最終卻並未擒住。

聽聞當時阮連緒與已定了親的蘇氏亦在棲鹿苑裏,齊王尋來時,阮連緒正擁著蘇氏看桃花,情意綿綿。

齊王見此,勃然大怒,最終卻只是拂袖而去。

再後來,二夫人蘇氏便匆匆嫁與阮連緒,來年便生下了阮青令。

那時棲鹿苑中,宣鏵帝已是太子,娶了阮連曦為太子妃,與安國侯府結成一派。因在病中,阮連曦並未前去棲鹿苑。

齊王曾多次欲挑撥東宮與安國侯府,阮連曦不在的春祭,是他下手的最好時機。

思及二夫人與阮連緒所說,謝淮眸色漸沉,眉間深鎖。

心思卑劣的齊王,要挑撥安國侯府與東宮,最快的方法是什麽?

——是將家境平平、容易拿捏,且已經與安國侯府阮連緒定下親的蘇氏,暗中送到尚是太子的宣鏵帝舍裏,設計他二人苟且。再將此事揭露出來,太子失德,睡了妻嫂,安國侯府知曉,該如何自處?

與太子府決裂,還是處置了無辜的蘇氏?

以上,俱未發生。

因為有個叫做阮連緒的變故,護下了蘇氏,瞞下所有人,娶了已經身懷有孕的蘇氏為妻。

“……”

謝淮回了回神,不禁皺眉。

這一樁舊事,牽扯到皇家的秘辛,若將實情說出,於蘇氏,於安國侯府,於宣鏵帝,都將掀起巨大波瀾。

可若不說,那或許是皇子的阮青令,便要娶自己的妹妹臨薇為妻了。

……麻煩。

謝淮將秘卷遞到暗衛手中,淡淡道:“送給安國侯府的阮青令,讓他……自己看著辦吧。”

“是。”

秘卷送到安國侯府時,空中正落了蒙蒙細雨。長檐濕漉漉,青石間的春草也染上雨珠,在涼沁的風中飄零。

阮青令獨坐在軒窗前,清瘦的手緊緊執著謝淮送來的秘卷,掐出一道痕跡。

煙雨縹緲,蒙在清遠的面容上,映得他那雙如玉的眼眸,蒼白無力。

他起了身,緩緩朝阮連緒與二夫人的院中走。

咣當——

驚雷落下,藥盞摔破在地。阮連緒尚未歸來,二夫人蘇氏立在閣中,神色驚惶地望著阮青令,喃喃道:“你……說什麽?”

阮青令眉間失色,卻恍然笑道:“母親……我名中的令字,是不是皇令不可違的令?”

二夫人蘇氏往後兩步,隱約猜到阮青令知道了什麽。她狠狠地側開了目光,語氣顫抖:“……不是。”

阮青令何許人也?一見著二夫人那躲避的神情,瞬間便明了過來。他恍惚地垂了眸,有幾分恨自己這般敏銳,能聞色而觀心。

“從前我便想,無論我做得多好,母親都不喜歡我,究竟是為何?”

阮青令忽然笑了笑,幾分潦倒道:“原來,從一開始,我本就是不該活在這世上之人。”

“別說了!”

二夫人哀叫一聲,蒼白的面容滾滾落下眼淚。她緊捂住耳畔,蹲在地上,啞聲哭道:“只要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當年之事。你不知道……這些年我過得痛苦!你為什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