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共乘一匹馬

半裏關中, 營帳之外。

臨薇親眼目睹了帳中一幕後便連忙溜走, 大雪落下,她捂著臉匆匆走在半裏關的營帳之間,連聲嘆道——

“沒眼看沒眼看。”

正如此想時, 腳下忽然被什麽絆了一下, 臨薇身形猛晃, 踉蹌一步, 接著便撲倒在了雪地上。

“……他娘的。”

在遠離晉安的鎮北中, 臨薇說了一句臟話。

她狼狽地從雪地上爬起, 捂著鼻翼回首去看絆倒她的罪魁禍首。

瞧了第一眼,有些恍惚;瞧了第二眼,有些動心;瞧了第三眼……這人怎麽長得這麽好看??!

絆倒臨薇的是一個少年。

少年伏在地上, 因為身上傷重而無法動彈。他衣襟淩亂, 墨發披散在側臉,卻映得容顏愈發無暇,如月色三分。

少年叫祝渚,是被謝淮從敵營中捉來的俘虜。

“……”

祝渚身上受了重傷,全是謝淮幹的。

說來也是可憐,前些時日在敵國軍營外的長山中,祝渚無意被謝淮遇見, 因為熟知附近的地勢,便被謝淮一頓威逼沒有利誘地抓去探路了。

雖然此前,祝渚確實做了些有礙於謝淮的事。

然謝淮此人……未免也太過狠厲無情。利用完他探清地勢,便隨意地將他俘虜回了半裏關, 擱在帳外不管不顧,由著他自生自滅。

雪日寒冷,他身上傷重,怕是快熬不住了。

祝渚斂了斂渙散的思緒,勉強睜開眼,瞧了眼面前神色錯愕的臨薇。

這大概是他最後的生路了。

祝渚忽然探出了冰冷的手,攥住臨薇的裙擺,語氣沙啞道:“……救我。”

臨薇愣了愣,沉默一瞬,忽然正色道:“……求人還這個態度?你們夫子難道沒教過你,有事求人時要用‘請’字?”

小姑娘句句在理,滿是教導之意。祝渚思緒紛亂,卻以為她不肯救,苦笑一聲,死馬當活馬醫般地道:“……請你救我。”

臨薇卻飛快扶起了他:“好。”

祝渚一恍:“……”

臨薇垂眸睨他,心中怦然,面上不動聲色地解釋道:“你這人太沒禮貌了,待我救下你,再好好教教你怎麽做人。”

祝渚唇畔蒼白,翕動道:“……是嗎。”

“當然了!”

臨薇神色端肅,扶著他往休息的營帳中去:“難道還是我見色起意不成?”

祝渚:“……”

……

扶了祝渚回到營帳,臨薇等了一會兒,才去尋若若拿了藥箱,回來給祝渚上藥。然她做的第一件事,卻並非擦拭傷口,而是用錦帕擦了擦祝渚的臉。

一擦擦去汙痕,愈發顯得少年容色絕美。

比起晉安人,他眉眼深邃,鼻翼挺直,容色白皙,一張臉如清風明月,雲中謫仙……瞧上去就讓人想欺負他。

臨薇端坐著,盯著祝渚的臉瞧。

“……”祝渚重重咳了咳,容色微緋地暗示道:“姑娘,我的傷口疼。”

“……哦。”

臨薇回過神,心虛地打開了藥箱,一邊為他上藥一邊問道:“你叫姓甚名誰?是哪裏人?”

祝渚微頓,雖感念她一番救命之恩,但身懷隱情,不能隨意道出自己身份,只說了名字——

“祝渚。”

臨薇忽然彎了彎眼:“豬啊?”

祝渚連聲咳嗽,不知是氣惱還是委屈,長睫微顫:“是渚,小洲曰渚的渚。”

“好了啦,我與你說笑呢。”

臨薇沒心沒肺地笑了笑,忽然瞧見他身上的刀傷,不禁嚴肅問道:“是誰下此狠手將你打成這樣?你告訴我,我去替你討回公道。”

祝渚心下一暖,低聲道:“謝淮。”

臨薇:“?”

哪個謝哪個淮?是她打不過的那個謝那個淮嗎?

臨薇神色微凝,誠懇道:“謝淮就算了,我打不過,你自己去討回公道吧。”

祝渚:“……”

感動,心裏的感動呢?

“不過……”臨薇眉間輕皺,捏著藥膏問道:“謝淮雖然待人冷淡,卻也不會無故傷人,你可是做了什麽錯事?”

“……是。”

祝渚心中嘆了嘆,面色愧疚:“我偷了他表妹一枚玉佩,被他知曉了。”

其實他也後悔萬分。

如果在鎮北城的那一夜,他知曉河畔旁的小姑娘是鎮北王的外孫女、謝淮的表妹,他絕不會拾掉她的玉佩,轉身就走。

便是如此,在敵營外的長山時,謝淮才會一眼就認出了他,重重地傷了他一頓,還綁了他去開路。

而臨薇聽得祝渚這一句“偷了謝淮表妹的玉佩”,頓時陷入沉默:“……”

原來眼前的人,就是當日年前祭搶走若若玉佩的飛賊。

記得若若丟玉佩那一次,她說了什麽來著?她當時似乎氣急不已,發誓道——等見到偷若若玉佩的小賊,非得把他捆起來。

言猶在耳,而如今小賊近在眼前,長得萬分好看。

臨薇頓了頓,垂下眸,一言難盡地盯著祝渚,在違背良心與遵守誓言之間反復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