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留戀人世間

五皇子臨徽,今年六歲,於蟬鳴院中讀書。

臨徽的母族卑微,又患有口吃,素來不受聖上看重,在宮中遭受過諸多冷落。直到他三歲那年,被彼時還在世的皇後阮連曦收養,日子才好過一些。

皇後乃若若的親姑姑,故而臨徽也可算是若若的表哥。皇後待臨徽甚好,關懷備至,然好景不長,臨徽四歲時,皇後因病逝去。

聖上痛悼先皇後,竟責怪臨徽,暗中怨他累及先皇後,致使皇後心神勞累,故而病去。

至此,臨徽愈發沉默寡言。

鹿鳴書院中

素雪簌簌落了三日,書閣外積了厚厚一層雪,踩上去便嘎吱嘎吱地響。夫子們於廊下對飲賞雪,又放了學生半日假,容他們玩鬧去。

蟬鳴院與綿雨院相隔甚近,蟬鳴院中略大的少年們便結了伴,約著綿雨院中的後輩玩捉迷藏。

少年推了推謝淮:“謝淮,一起來罷。”

謝淮淡淡地凝望庭中素雪:“不去。”

少年吃了癟,郁悶地嘀咕:“若不是想讓你小表妹來,才不喚你。”

謝淮聞言,斂眸瞥了他一眼。

少年頓時倉皇逃走:“我可什麽也沒說。”

若若最後還是去了。

蟬鳴院的人,將她圍了一圈,信誓旦旦道:“來一起玩罷,你表哥也來。”

結果去了之後,卻發覺謝淮根本沒來。

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少年們已經飛快地散開,朝她道:“你來尋我們,日落前尋不完便算你輸,到時得喚我們每人一聲哥哥!”

又互相道:“誰要是第一個被尋到了,就得幫大家寫課業!”

若若:“……”

我把你們當小孩,你們卻想當我哥哥。

望著空蕩蕩的庭院,若若心中無奈,只能認命捂起眼睛,數道:“十、九、八……四、三二一!”

好了,該從那邊尋起呢?

若若垂眸,捏起根小樹枝,在空中一拋。

“東邊啊……”若若笑哼一聲:“看看是哪個倒黴蛋被我先尋著!”

沿著東邊長廊行去,越過幾株風中盛放的梅花樹,便來到東邊庭院的假山群中。此處怪石嶙峋,素雪厚重,最適合藏身了。

若若斂起玉眸,四下搜尋。

忽然,見一座山石上的素雪落了落。一只發冠從石側隱隱顯露出來。

有人!

若若得意地一笑,奔到那人身側,揚聲道:“找到你了~”

那是位衣著錦衣的少年,捧著本書卷倚坐在山石後。被她一聲驚到,他神色怔怔,往後一仰,素雪頓時塌陷,簌簌灑到懷中。

若若歪了歪頭,總覺得少年容色清秀,似曾相見般。

只是她有些忘了。

臨徽本來借一僻靜之處,靜心讀一讀書的。

夫子放了半日假,同窗們結伴玩鬧去了。他孤身一人,只覺得在喧鬧的書閣裏更覺得寂寞。於是才來了後院的山石群裏。

只是不曾想,玉眸瑩瑩的小姑娘蹭地從他身側出現,語笑嫣然地喚“找到你了。”小姑娘他還記得,是先皇後的小侄女,阮青若。

只是她不記得他了。

臨徽眸色暗了暗,不著痕跡往後退。

若若察覺他的動作,瞬間拽住他的衣袖:“不許耍賴!我可是瞧見你了,你還想藏到哪裏去!記住,你是第一個被我尋到的,得幫大家寫課業。”

臨徽慌張解釋,卻又語結:“我,我,我……”

他半晌沒說出個字,容色倒是緋紅如霞。

“我不是。”

他語氣低沉,欲將衣袖從若若手中抽出,又怕傷了她,良久才道:“你尋錯了,我不曾,參與你們。”

若若狐疑道:“是嗎?你是哪個院的學生,喚作什麽?”

臨徽望著袖上攥得緊緊的小手,沉默一瞬,放棄了掙紮,垂眸老老實實道:“蟬鳴,臨徽。”

“總覺得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若若松了手,皺眉思量,一瞬後,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是五皇子對不對!”

臨徽:“嗯。”

若若面色忽凝,哽咽許久。

五皇子,書中的男主,日後的天子。

見到五皇子這一日,若若方才想起。書中的她嫁給他一年後,便在權謀爭鬥中香消玉損,魂歸西天了……

雖不久之前,若若曾想只活到十六便夠了。

可如今她不這麽想了。

在這短短時光中,安國侯府,謝淮,都成了她深深眷戀所在。她變得愈發貪心,愈發不舍。

若只能活到十六年,該如何放下這塵世?

思及此處,心中便湧起一陣驚惶,若若鼻翼一酸,簌簌地就撲下兩行淚來。

見她忽地就哭了,臨徽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所措間,倉促地擡袖去拭她的雙頰,語結道:“別,別哭。”

若若卻往後退一步,自己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別理我。”

臨徽神色一黯,抿唇道:“為何?”

若若低聲道:“因為你越理我,我就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