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汝安這一晚安歇在書房,難以入眠。
至半夜,他披衣起床,掌了燈,喊小廝泡了茶,自己在燈下翻看兵書,看得一會,終是拋下兵書,又去開了暗格,抽出一卷畫來。
他在燈下看畫,手指撫過畫中美人的鬢發,神情漸漸苦澀。
畫中美人,正是羅文茵。
八年才歸來,途中千思萬想,只以為一見面,羅文茵必然撲進他懷中,痛哭流涕,盡訴別後情,撫慰他一路風霜之苦。
誰知道白馬觀祭壇見面,她神情似是激動,接著卻是掉頭就走,一副無情模樣。
那時心裏就打了一個結,莫非她並沒有盼望自己歸來?
八年不歸,所愛的人並不盼望他歸來,這是何等鉆心之痛?
及至回府,晚間用膳,羅文茵並不像從前那樣讓廚娘做他愛吃的菜,也並沒有關注他吃得好不好,只埋頭吃完自己的,作速就回房了。
完全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的模樣。
待他見完弟弟,進榮華閣時,明明時間尚早,閣門卻緊閉,一副拒他於門外的模樣。
他還安慰自己,茵兒在使小性子,只須進房去,好生哄哄,便好了。
待得進房,他情難自禁,伸手抱起她……
結果,她暈倒了。
李汝安手握成拳頭,抵在嘴邊,悶悶咳了一聲。
想起當晚情景,心內猶自難堪。
他是武將,在戰場不知道見了多少生死,哪會分不出羅文茵是真暈倒還是假暈倒?
一個普通女子若暈倒了,呼吸脈搏等,自與平素不同。
他不戳破,只著人去請大夫,心內甚至尋思,或者是八年未見,羅文茵想使些花招,欲迎還拒,讓他受些煎熬。
誰知轉個頭,白禦醫的醫案上,寫了什麽體弱不能親熱諸語。
這明明是羅文茵不想和他親熱,叫白禦醫寫上的話。
他還猶存希望,或者羅文茵想試探他的真心,且看他關心不關心她的身體。
因第二日,又請了飛塵子道長來給她瞧病。
她雖推托,到底還是讓飛塵子把脈了。
但把脈期間,她便急急把白禦醫說過的體弱不能親熱諸話,透露給飛塵子知道。
飛塵子也配合,說出和白禦醫一樣的話。
至那時,他便知道,羅文茵確實不想和他有任何親熱舉動了。
八年不歸,一朝歸來,妻子如此排斥他,除了心中另有他人,還有何原因?
他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他調查府內一切事,他問她送了荷包給誰……
她說要當眾解釋。
於是召來滿廳的人。
李汝安捧著頭,只覺太陽穴隱隱抽痛。
她不想單獨的、私下的跟他說這件事,她要當眾解釋。
她明顯是想跟他撕破面子,明顯不想跟他過了。
他能做的,也就聽聽她如何解釋罷了。
她借著解釋荷包之事,讓他親手處置了兩個姨娘,再提出和離。
他平素也是理智之人,但只要一碰到她,理智就全失,暴怒之下,沒法說出一句圓轉的話。
她當眾踩踏他的尊嚴,當眾步步進逼,要求和離。
他一個堂堂大將軍,被妻子當眾逼著和離,難道還能跪下求她回心轉意不成?
待聽得飛塵子道長說了一句皇上也願意護著她的話,他方恍然大悟,明白了過來,原來羅文茵心中那個人,是當今皇帝。
至此,他還有何話說?還有何面目挽留她?
在寫和離書時,他的心在滴血,手在抖,但她只急於得到和離書,根本不再多看他一眼。
這麽多年的夫妻感情,全成了笑話。
李汝安伏到案上,伸手一揩眼角,發現手指有濕意,不由唾棄自己道:李汝安啊李汝安,她都棄你而去了,你竟還為她流淚?
書房不遠處,孫嬤嬤手持燈籠,正在勸烏蘭道:“姑娘,雖已入夏,夜間到底風涼,你若不去書房找將軍,那便回房罷!小心吹了風,咳疾又加重了。”
烏蘭低低咳一聲,有些氣苦道:“想從前,將軍與我,何等親密無間?如今一回將軍,他卻把我拋在腦後。今日夫人求和離,棄了他而去,他竟還為著她,徹夜不眠,半點沒想起我。”
孫嬤嬤低聲勸道:“姑娘,將軍一回來,夫人便當眾要求和離,到底是傷了將軍顏面。想來將軍要自個兒靜一靜,待平息了心思,才能好好對姑娘。且夫人既去,府中沒了主母,不是有利於姑娘麽?待得明日,只怕府中各娘子,就該來巴結姑娘了。”
烏蘭聽得如此說,方稍稍好受些,嘆道:“我也不大愛理這些俗務,只想和將軍一直廝守。”
孫嬤嬤道:“姑娘可別傻,不理俗務,到時府中管家之權落在別人手中,多有不便。”
烏蘭點點頭道:“也是。”
孫嬤嬤趁機道:“姑娘也須得養好身子,才有氣力管家。現下天涼,還是回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