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傅先生的病實在太過特殊罕見, 就目前國內來講都幾乎遇不到的, 容溪在傅先生確診後迅速打包了所有病歷資料整理了起來。

然後安排了科室內講課,因為是她接診的病人, 理所當然由她來主講。

恰好在等檢查結果出來的那幾天她查了很多資料,之前是抱著僥幸心理看看有沒有辦法幫到傅先生,最後卻只能用來做課件。

李主任建議她寫成論文投稿,這年頭晉升職稱到底還需要論文數量和影響因子做底氣。

容溪征求傅先生的意見,他托傅太太告訴她,“科學昌明, 希望早日攻克這個難關, 傅家後代能夠解脫痛苦,就當他為科學事業獻身了。”

她聽了之後覺得心酸,只有病人才知道自己有多絕望, 來到醫院,若是能聽見醫生說一句還有得治,說不定求生欲望會重新點燃,可惜傅先生聽不到。

容溪也沒法昧著良心跟他說有, 倒是推薦了李主任一位好友, 是個有名的中醫,看用些中藥能不能讓最後的日子好過點。

後來她從二嫂葉佳妤那裏聽說傅先生強撐著把兒子帶進管理層,並且手段狠辣的將一幹已經起了異心的股東掃地出門,小傅總似乎也有感於此病的可怕,飛快的接受了家裏的安排娶了個安分的小門小戶的妻子,準備生兒子完成家族延續任務, 和他父親的人生軌跡完全重疊。

但那時傅先生已經病逝了,沈硯書嘆口氣,說的卻是傅家,“就算他們注定短壽又怎樣,只要有人在,後代子孫肯用功,傅家不會輕易被取代的。”

他說的是葉氏,想完完全全在H市一家獨大,靠葉銳淵這一代基本不可能。

但這都已經是後話了,和傅太太通完電話的容溪轉身又去了主任辦公室,說要請假。

“你是一中畢業的罷?百年校慶是該回去參加的。”李主任聽了她的請假理由後點點頭,“叫掛號處下午停你的號罷。”

容溪沒想到這麽容易請到假,愣了一下,出去時腳底下都有些飄。

出門時碰見李琛,“容師姐好,聽說今天你講課了?”

容溪回過神來,“是,講的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你在心內怎麽樣?”

李琛六月初開始院內輪科,這是規定了,不管哪個方向的專碩都是這樣,要在三年內把每個系統的科室都輪訓一遍,最後才定科。

“還行,就是值班夠嗆。”李琛是剛下了個大夜班,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容溪笑著安慰他,“習慣就好了,你快進去找主任罷。”

李琛點頭哎了聲,敲了門剛要進去,又下意識的扭頭看了眼容溪走開的背影。

他喜歡過這位師姐的,覺得她漂亮又灑脫,專業很好,有時候還有些憨氣,一開始好奇她怎麽沒男朋友,全醫院都在私底下傳她難追,後來才知道不是她難追,是她的心早就給了別人。

再後來,他就不想了,只不過自己年輕的時候喜歡過這麽一個光鮮亮麗的美人,老了之後想起說不定也是一樁美好回憶。

容溪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只是剛回辦公室就接到外地醫院同行的電話——之前她和李主任去出差,也是認識了一些同行的,平時見不到面,但好在網絡發達,感情一直維持得不錯。

他們聽說容溪遇到了個難得一見的疑難雜症,都很好奇,紛紛打聽具體情況,甚至毫不諱言羨慕容溪,畢竟這種事不是每個醫生都能見到的。

“等我寫了論文給你們看。”容溪有些無奈,同一個病例講得多了也有點煩。

市一中今年是百年校慶,校方辦得很隆重,請了不少知名校友回來參加座談會和辦講座,下午還要搞演出,容溪打算在演出開始之前到學校。

日子過得平靜如水,連綿的梅雨不停,沈硯行兩口子為了擺脫這種天氣跑去了瑞典度假,辜俸清查案子去了別市,馮薪則趁著高考後的假期陪著辜馮兩家父母去了外地旅行。

去參加校慶的竟只剩下沈硯書一個,容溪想,要是自己也不去,她家沈木頭就實在太孤單了。

可是原本該孤零零像小白菜的沈老師此刻正在酒樓的包廂裏坐著,左右都是以前玩得熟的同班同學。

“沈大,你家小學妹沒來?”問這話的是沈硯書以前的同桌鐘梓。

沈硯書搖了下頭,“她門診要上班,走不開的。”

鐘梓勸道:“打電話問問罷,來吃個午飯也行。”

又有幾個人聽見了一起勸,沈硯書只好當著大家的面給她打語音電話,叮鈴鈴響了一陣才被接起,他習慣性的先問:“元元,你在做什麽?”

容溪哦了聲,“在寫論文,傅先生那個病主任建議我寫個論文……他是真可惜的……”

說起這件事,她還是覺得可惜,沈硯書知道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然後放下這件事,於是便只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