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第2/2頁)

話雖這麽說,月兒也不想與這路人有過分的親近,只客套一笑,便隨著汽車的顛簸靠著身後的箱子昏昏欲睡起來。

起初還是官路,略有顛簸,但還算是能忍受。後來進了山,路況愈發險峻,盤山路上的暗石與樹枝也慢慢變得密集起來。

月兒坐在行李箱上,尾椎骨正卡在兩個行李箱的邊緣,被硌得生疼。

大病初愈,又幾經波折,如今的月兒全憑著一口氣在撐著,周身沒有一點多余的氣力,腦子也昏沉沉的。

雲南氣候幹燥,坐在車棚頂上又被太陽暴曬著,月兒的唇幾乎都能裂開了,她不敢多言,怕槃生擔心,只待他轉過頭去時偷偷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確認還好沒有發燒。

月兒腦海裏一遍遍逡巡著小時候所背的那段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她在近乎脫水的情況下一直咬牙堅持著,她不敢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告訴槃生,一來是怕槃生會放棄,二來她也怕自己說出口的那一刹那,自己也放棄了。

老者倒是看出了月兒的逞強,從行李中掏出了水袋,月兒知這水多貴重,自不能接受,那老者便問道:“都這般境地了,還嫌棄不成?”

老人頗有點激將法,這姑娘能在搶救時幫他清理口鼻,怎是嫌棄他呢?只是知其善良,如此一來便不會推辭了。

月兒接過水袋,仍舊不敢飽飽喝一口,只萬分珍重地潤了潤嘴唇,便趕忙蓋好蓋子,還給老者。

那老者卻哈哈一笑:“送你了,我用不上。”

說罷,從懷裏掏出個酒葫蘆來:“咱就好這口,要不是為了買它,能趕不上車麽?”

彼此都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對方的尊嚴,卻又給予了對方最大的善意。月兒此行西南艱險不斷,但好在仍舊有這般溫暖。

一路南行,月兒靠著箱子昏沉沉睡著,槃生倒是機警,他需要照料月兒,更需要照看好他們的箱子。

老者開口問了:“聽你們口音,北方人士,這麽奔波,跑到滇南做什麽?”

月兒含混一答:“走親戚。”

老者知月兒有戒備心,嗤笑:“這親戚可是夠遠的了,斜著跨了整個中國了。”

言罷又問了句:“滇南什麽人家的親戚啊?我也能幫你打聽打聽。”

月兒本不欲多說,可想來真的到了滇南,言語不通,又如何能找到土司府去呢?於是也便抱著打聽的態度問老者:“老人家,您語言通麽?我想去土司府,到了滇南要如何走?”

老人一路上即便鬼門關走一遭,都是氣定神閑的模樣,一聽土司府,一個激靈,轉頭問道:“你去土司府走親戚?你是哪兒的親戚?”

月兒知道土司府在西南之地是頗有些地位的,自己方才說了走親戚,確實不甚恰當,但架在這了也不得不說,“我……我找土司的兒子,木旦甲的。”

那老人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鷹隼一般從上到下地打量了月兒一遍,惹得月兒一陣心驚。莫不是這老者起了什麽歹心,想要拿她去訛上土司府一把?

一想到這,月兒後悔自己多嘴了。出門在外,即便真對人家有救命之恩,也不能掉以輕心的。

那老者在打量完月兒之後,突然臉色一變,開懷大笑起來。那笑意裏似有著悟出了什麽似的那般釋然。

“走親戚……哈哈哈明白了。木旦甲那個臭小子,哈哈哈哈……”

月兒不解,自然趕忙詢問。可老者這會卻修起了閉口禪了,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言了。只是向月兒保證,會護她安然到土司府的。

漸漸入夜,幾經奔波的旅人們都困得不行了,車子緩慢地行駛在盤山路上,四下蒼山猶如鬼影,草木一如惡魂,倒是能嚇得打了瞌睡的人們一身冷汗,不自覺地竟精神了許多。

月兒的身體已經被透支得不成樣子了,即便面對如此可怖的周遭,她仍舊昏昏沉沉,半夢半醒。

突然,一個急刹車,月兒差點被從車上甩下去,好在雙手提前繞上了那麻繩,白嫩的皮肉被勒得都泛出了血絲。

眾人低頭看去,發覺車子四周,突然出現了一群穿著月兒從未見過的服飾的男人,手執彎刀,口中念念有詞,為首地敲打著車門。

司機乖乖開了車門,一眾旅人被帶出了車子,雙手抱頭,蹲在了空地上。棚頂的幾個人也不可能幸免於難,被強行拽了下來,同樣是一股腦扔進了人堆裏。

很顯然,他們遇見山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