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3/5頁)

月兒感覺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般的,說不出來的疼。

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害怕?也不是,她選擇了這條路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早晚有揭開真相的一天,只不過這一天來得過分突然了。失望?她有什麽好失望的呢?時至今日,她如偷得的一線天光,已然感受到了天地間的溫暖與愛意,又有什麽意難平的呢。

那是什麽呢......是愧疚吧,不能全盤托出自己的愧疚。是惋惜吧,她像是吃得了甜頭的小孩子,食髓知味,害怕再次失去......可又覺得不全然如此,此時年少未經事的月兒,她並不明白由愛生出的憂怖從來都是五味雜陳的。

說不清道不明。

恰在月兒惶惶不知所措的時候,驟然響起了叩門聲。篤篤聲並不刺耳,卻足以讓月兒慌了心神,嚇散了三魂七魄。

她趕忙將碎照片掃進紙簍當中,好整以暇地起身:“請進。”

是李副官。

“夫人,少帥已經散會了,他邀您去校場上看一看風景。”

月兒頷首一笑:“好。”

秋高氣爽,微風拂面,月兒伴著韓江雪走在寬闊的校場之上,兵士們整齊劃一地操練著,精氣神兒十足。

“這次中層軍官大換血,我特地培植了一批有膽識,有才學的年輕幹部。效果不錯,大漲士氣。”

月兒不懂軍事,更是驚魂甫定,頗有些心不在焉。但聽聞韓江雪的話,也知道其意是好的,於是強擠出笑意:“所以要恭喜少帥了。”

韓江雪不知月兒經歷怎樣一番天人交戰,於這校場之上,年少輕狂,意氣風發,昂首闊步地享受著自身改革的成果。

轉頭來,又無限寵溺地看著月兒:“難為你還為我綢繆,辛苦你了。”

月兒淡淡一笑:“是應該的。”

於月兒心底,這確確實實是應該的。夫妻一體,戮力同心,想對方之所想,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月兒是如此做的,韓江雪又何嘗不是呢?

可越是如此,月兒心頭變越發酸疼起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能為韓江雪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即便身份不會背公之於眾,她該怎樣面對自己欺騙了的人呢?

又是她欺騙了的,彼此相愛至深的人。

月兒意興闌珊,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在觀看完了將士訓練之後,又與韓江雪親自將中秋禮物分發了下去。

眾人帶著崇敬的目光仰視著這位得體大方的少帥夫人,她是仁慈與進步的完美融合,她是眾人對於希望的完美化身。月兒站在指揮台上,輕輕擡起玉手,與眾人揮舞。

心下卻血肉模糊,一片狼籍。那種常年浸染而得的自卑感又一次升騰起來,她是怯懦的,不自覺地認為自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韓江雪還有諸多軍務要處理,大戰在即,勢必不能按時回家吃飯。

月兒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韓江雪,與之獨處。也便樂得如此,早早先回了家來。

乍一進門,吳媽變恭敬上前,對月兒說:“少夫人,夫人有時想要和你聊一聊,請隨我上樓吧。”

吳媽是韓家的老人了,隨大夫人嫁過來,一輩子就守著這位從未得到過愛的大夫人,即便董家慢慢失勢,仍舊不離大夫人左右。

她平日裏雖是大夫人跟前人,與人卻頗為和善。要知道越是大戶人家,越有著奴大欺主的例子,她便愈發謹言慎行,時刻記得自己不能為大夫人尋麻煩。

可恭敬歸恭敬,卻鮮少見吳媽如此嚴肅。月兒也不知是否為自己已有心事,更為敏感,她本能地覺得,今日的吳媽病不尋常。

大夫人那裏,定然有大事發生了。

月兒進門時,大夫人正坐定在太師椅上,怒目圓睜,滿腔的怒意已經毫無掩飾地寫在了臉上。

大夫人生而吊眼梢,三角眼,面向之中便帶著兇狠。但尋常時候,並不與人過多為難,畢竟在韓家地位尷尬,她不過是端著主母架子,維持著一副不怒自威的假象罷了。

可如今,她這份憤怒確是實打實的。她見月兒進門,怒斥道:“跪下!”

月兒一愣,不知所措起來。

韓家老一輩人沒幾個有學識有文化的,可倒也算是開明之家。除了新人敬茶那一天,並沒有什麽給長輩下跪的習慣。

畢竟民國也有些年頭了,人們也漸漸摒棄了老傳統的那一套。

見月兒不為所動,大夫人嗤笑:“果然是個贗品,出身低賤的東西,沒有教養便罷了,難道連話都聽不明白麽?我讓你跪下!”

她言辭愈發激烈,情緒也激動許多。月兒於字眼當中聽明白了由頭,比起下午時的震驚,此刻的月兒反而冷靜了許多。

大夫人不知從何處知曉了月兒的身世,卻並沒有急於公之於眾。說明她要麽時有所顧忌,要麽就是有所圖。

無論如何,有私心的人便是有缺點的。於韓江雪,月兒恨不能全情交付,於旁人,月兒卻能冷靜自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