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這日月兒仍舊一早便來了醫院, 剛下了汽車, 便聽得有人喚她的名字。

遠遠望去, 身形高挑,短發利落, 上身穿著輕薄夾克, 下身穿著西洋人帶來的牛仔褲,顯得腿型修長。

如若囫圇一看, 來人氣質裏帶著些許摩登人士的不修邊幅, 可一副金絲框眼鏡恰到好處籠住了這份放浪形骸, 倒添了三分書卷氣。

月兒怔了一瞬, 反應過來,是章楠。

“換了身幹凈衣服,氣質都不一樣了, ”月兒開口誇贊,“幸虧沒留下什麽殘疾, 不然這麽長的腿可不是浪費了?”

章楠被月兒這麽一誇, 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撓撓頭:“今天來拆線,拆了線估計再養幾天就沒事了,還得感謝你這幾天的照顧呢。”

本就是分內之事,月兒也不必領他這份感激,於是轉頭帶著他向醫院內走去。

章楠腿腳仍舊沒完全恢復利索,但好在腿長,跟在月兒身後並不困難。

“之前一直叫你月兒, 昨兒才聽說你是東北那位少帥的夫人,看來,還是叫夫人比較合適。之前唐突了,還望見諒。”

月兒腳下一滯,回頭擡臉望過去:“你怎麽知道我是誰的?”

眼神中多了份戒備和警覺,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章楠慣於觀察,自然能發現這些微小細節,趕忙解釋:“您別誤會,我沒有惡意。只是做記者這行久了,人脈自然廣了一些,許多事情打聽著就容易了。”

記者,月兒並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的行當,但貿然開口詢問又怕不妥,只能仍舊疏離冷靜地看著章楠,刻意與他保持了距離。

到了病區,月兒著手開始為章楠拆線。

“你知道,這是我第一次拆線,沒有經驗。我怕弄疼你,或者發生其他意外,不如你還是找專業的護士來做吧。”

月兒看了一眼章楠的傷口,其實私心裏月兒想要試一試的。只是如今這章楠太過奇怪,她並不想與之有太多交集。

只能找了這麽個借口。

“我還能叫你月兒麽?”章楠小心翼翼問,又趕忙低聲加了一句,“我怕叫夫人對你影響不好。”

月兒點頭。

“月兒義工,之前是你答應我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你的。送佛送到西,最後一次了,你就別推辭了,行麽?”

話都說到這了,月兒也不好多說什麽,只得俯下身子看了看傷口:“好,只是疼了你得忍著點。”

月兒第一次上手,不過每次有醫生護士給病人拆線,她都會在旁邊仔細觀察一番。

她手上力道輕柔,仔細消了毒之後,擡臉看向章楠:“想好了,現在後悔來得及。”

章楠咧嘴一笑,心想,我一個大男人,現在就是後悔也得咬著牙咽肚子裏啊。

小心翼翼用鑷子將線頭提起,月兒深吸一口氣,小心著力,將皮裏肉外的一點線提了出來,索性幹脆利落一剪子剪開,用鑷子小心拉出整條線。

動作一氣呵成,月兒想著就是疼,也一鼓作氣疼這一次吧。

擡頭看向章楠,沒有汗涔涔的樣子,也沒有齜牙咧嘴的慘狀,下頜線緊繃,代表著有那麽一點疼,但肯定是能夠接受的範圍。

這無異於是對月兒無聲的鼓勵,她又仔細幫他消毒包紮好。

“好了,醫院這地方,就不期待和你再次相逢了。祝你以後都不用來這,後會無期。”月兒笑意盈盈,眼角眉梢甚是溫暖,一方面她真的祝福每一個康復離開的人,另外言語中也有了疏遠之意,她不希望與這個能查到她底細的人再有過多的糾葛。

章楠整理好衣褲,從兜裏掏出來一張名片遞給月兒:“那好吧,還想和你多聊一會的,可惜你太忙了。如果之後有什麽用得到的地方,隨時可以去報社找我。”

月兒雙手接過章楠的名片,記者,報社,這些對於月兒來說概念都十分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事情可以用得著他,但禮貌還是要有。

“好,一定。”

月兒沒有時間再寒暄,恰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驚叫聲,距離很近,近乎能刺破月兒的骨膜。

是身後一名女義工的叫喊,她正驚恐地看著犯了病毫無意識的傷員,手足無措。

月兒趕忙將手中的名片揣進兜裏,奔了過去:“怎麽回事?”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休克了,毫無知覺了。”

“還有呼吸心跳麽?”

“不……不知道。”

月兒看著義工麻爪的樣子,很難想象這就是已經在這裏工作了將近一年的義工應該有的心理素質。

她迅速上前探了鼻息和脈搏,絲毫沒有猶豫:“需要做心肺復蘇。”

那義工平日裏更慣常做一些端屎端尿的粗活,一說到搶救,毫無經驗而言。

“我也不會啊。”

月兒懶得回頭看她,大喊一聲:“不會還不知道去喊醫生和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