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宿的癡纏讓原本滿心憂懼的月兒一身疲乏,沉沉地睡了過去。就是在夢境之中,仍是那無盡的繾綣與溫存,讓她半是嬌羞,卻也半是安心。

睜眼時,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的縫隙毫不留情地傾瀉在月兒的眼前。她揉了揉朦朧睡眼,回憶起昨晚種種,側身看去,發覺寬敞的床榻之上已然空蕩蕩了。

月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心頭會泛起一陣空虛與酸澀,想來自己也是癡心,這麽大人了,竟學起了貪嘴的小孩子。吃了一塊糖,便奢求更多甜頭了。

臨離開絕代芳華的時候,珊姐曾紆尊降貴地與這位幹女兒徹夜長談了一番。

她曾這麽說月兒:“你這四姊妹中,最倔強的是你,最有主意的是你,打得最多的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歡場摸爬半輩子的人,即便再掏心窩子的話,其中也必然摻雜著幾分虛情,但珊姐有些話說得對,從小到大,月兒確實是那個最倔強的人。

“你是倔到骨子裏的,畫要畫得最好,跳舞要跳得最俏。諸事都要較真,這性子真嫁了人,是要吃虧的。”

珊姐將月兒送上去往明家的車子上時,握著月兒的手,掉下來的那幾滴眼淚,或許是有些真情的。她最後哽咽著告誡月兒:“認認真真活下去,剩下的事,糊塗些好。”

是啊,不過是一場從未謀面,尋得依附的婚姻罷了。沒屈身成了姨太太,沒自賤成了交際花,如此出身,陰差陽錯地冒名頂替成了位正房太太,她還奢求什麽呢?

想到這,月兒忍去了已經略泛酸澀的情愫,擦了把在眼眶裏打轉的淚花,擡頭看向鐘表,雙瞳因為詫異而緊縮,竟已經六點半了!

亂世豪門,丈夫一心一意的疼愛是可遇不可求的了,但她想要好好活下去,需得適應這高門大戶的生存法則。

無論新式還是舊式,新婦入門第一天,起早給公婆請安是必不可少的。

月兒驚坐起,慌亂間跳下床,正打算去浴室處理一身的汙漬,可雙腳剛一沾地,一股強烈的撕痛感從□□傳來。連帶著雙腿發顫的柔軟,一不小心,竟差點跌在地上。

巨大的響動讓月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在此刻房間裏只剩下她自己了。剛進韓家第一天,她可不想這麽丟人。

正暗自竊喜的月兒掙紮著起身,眉眼擡起的一刹那,又嚇得她一個趔趄。

男人濕漉著頭發,臉上盡是剃須的泡沫,從浴室之中伸頭出來。陽光下晶瑩剔透的水珠顫顫微微地從他細軟的發梢掉落,一路蜿蜒而下,最終消匿在松軟的浴袍之中。

“怎麽了?”

“沒……沒事,”出了糗,月兒一張尚有一絲嬰兒肥的小臉登時染上一抹紅暈,“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怎麽不叫我?”

說罷,忍著下身的疼,赤腳走到浴室前,接過韓江雪手中的刀,輕巧而嫻熟地幫他刮起胡子來。

刮胡子,這項女人本不該嫻熟的技能在月兒這裏,卻實在是小菜一碟。長久以來,如何服侍男人,是她瘦馬生涯的重要課程。

她輕車熟路,手上力度也拿捏得當,唯一不稱心的,便是此刻赤著雙足,與魁偉的韓江雪之間,仍有著巨大的身高差異。

手臂舉了一會,便酸澀起來了。

此刻從寒江雪的視角而言,他這昨日才初遇的小妻子陌生而又親昵,此刻嘟著殷紅的小嘴,滿臉真摯與認真。仿佛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給夫君刮胡子了。

見對方柔軟可愛,韓江雪並不善言笑的性子也生出幾絲玩味情趣來,故意將身板挺得筆直,讓月兒踮著腳尖都更費勁了。

全身心都傾注在刀片上,蕾絲吊帶裙的一側吊帶松松垮垮地滑落了肩頭,雪白晶瑩的旖旎景色半遮半掩著,更添三分嫵媚。

直到此時,血氣方剛的韓江雪又覺得一陣燥熱了,可余光睨著時間已經不早了,此時確實不是胡來的好時候,於是只得佯裝嫌棄地別過臉來,

“怎麽這樣小?”

月兒見他接過剃刀,自己將剩下的胡茬刮凈,眉頭微微皺起,心也跟著揪緊了。

月兒長得不小,於尋常女子中,還算得上中等偏上的個頭。可在身形魁偉挺拔的少帥面前,自然襯得嬌小依人了。

只是心裏揣著見不得人的真相,月兒便比尋常人多了幾分敏感心思,真正的明如月今年18歲,而月兒今年不到十七歲。他若只是嫌棄自己長得小這沒什麽,可千萬別是看穿了她代嫁的身份呀。

見月兒不說話,韓江雪覺得可能是損了小嬌妻的自尊了,於是破天荒地扯開一抹笑,拍了拍她的頭頂:“沒事,慢慢就長起來了。快去洗洗吧。”

慢慢長起來,那不還是嫌她歲數小麽?月兒心頭更郁悶了……

待月兒梳洗打扮完,韓江雪早已一身軍裝挺拔屹立於鏡前,單手托著軍帽,欣賞的目光看著裊娜有致的新婦穿著暗底紅花絲絨的旗袍,畫著精致俏皮的妝容,娉娉婷婷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