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刈楚還未來得及吭聲,那人就已將筆塞到了他的手裏,朝姜嬈努了努嘴,眼中挾著淡淡的戲謔。

攥緊了筆杆,他淡淡地瞥了身旁的姜嬈一眼,正見她死死咬著泛白的下唇,不知在想些什麽。

低眉順眼的模樣,格外乖順。

姜嬈知道,那位“九公子”的意思便是讓刈楚在她衣上作畫,對方無論是語氣,或是神態中的輕薄之意都不言而喻。

她的身子,開始暗暗發起抖來。

只見身側的男人站得筆直,輕瞟了連枝粉白的肚兜一眼,一字一頓:“景蘭兄,我方才說過了,這不是鴛鴦。”

“那依睿荷所言,這是什麽呢?”宋景蘭鍥而不舍,今天就打算和這只“鴛鴦”過不去了。

“鶴。”

刈楚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幹脆利落地咬出一字,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連枝的肚兜上望去。只見那鳥微微引著吭,那神態,倒真是像極了欲振翅起飛的白鶴。

宋景蘭附下身子,用冰涼的手指戳了戳畫上尖利的鳥喙,細細打量一番後,又將眼眯起了:“這鳥,說是白鶴吧,側看卻像是鴛鴦,說是鴛鴦吧,神態卻又缺了幾分。可見呀,這只鳥,不是什麽好鳥。”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時,連枝的臉都白了。

宋景蘭此番話,怎麽聽著,都像是在打趣她。

但連枝面臨的,卻是一擲千金包了整個倚君閣的貴人,無論再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當場鬧脾氣。她只能站在一旁,假裝聽不懂宋景蘭的話,笑嘻嘻地賠笑著。

“不是好鳥,奴家回去就去找那繡娘,好好說她一頓!”

“罷了,”宋景蘭一揮手,面上帶了絲倦意,慵懶地擡著眼皮,盯著刈楚手裏的畫筆,“說是吟詩作畫,既然睿荷你說那是白鶴,不如即興賦詩一首,如何?”

素袍男子攥著筆,面不改色。

姜嬈感覺到,有一道逼仄的目光將自己一下子包圍,下一刻,宋景蘭已淡淡出聲來:“本王瞧著,姑娘身上這件雲紋對襟衫就不錯,不如就在那上面作賦吧。”

她的心“咯噔”一跳。

果不其然,刈楚的目光正落到她身上的那件對襟衫上,略微的沉吟過後,終於開了口:“論賦詩,我在景蘭兄面前,無異於班門弄斧。”

“無礙,”宋景蘭一笑,“本就是出來玩玩,又沒讓你去考科舉狀元,何必如此拘束。”

他這下終於提起筆來,蘸了墨,一雙眼波瀾不驚地朝姜嬈望了過來。沒來由地,讓她一下子慌了神思,緊攥著帕子的手一下子失了裏,素色的帕子就這樣從袖中施然落地。

刈楚目光一頓。

他隨意地踩著紗簾,腳步聲在她的耳旁響起,姜嬈怔怔地看著他將袖子擡了擡,右手拿著筆,左手已探出袖來。

冰涼的手指捏住她嬌嫩的下巴,力道緩緩加重。

手上猛地一用力,刈楚已強迫地將她的頭擡起,令她的眼直視著自己的雙眸。他的眼中,是無盡的寒霜,冰冷而又奪目,讓她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下意識地出聲:“阿……官人。”

方顫抖出聲,那人手上的力道又一加重,引得她輕輕“嘶”了一口,轉眼間,他的手指已在她光潔的下巴上輕輕摩挲起來。

耳畔突然又出現,方才他臥在毯上,一手輕捏著她的足心,於她耳側所說的那句,帶著些許恨意的話。

“可是本王卻聽聞,嬈姑娘的身子欠佳。拖著抱恙的身子,還前來接客,真是……敬業呢。”

是的,他恨她。他怎能不恨她?

明明是她,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說,她姜嬈,此生只嫁權貴。

亦是她,在他滿懷一腔孤勇之時,將他壓在草叢堆裏,於月色下,在他的唇上印上輕柔一吻。

從頭到尾,明明是她在撩撥他。只消她一句話,他便能不辭萬裏,為她跋山涉水而來。

而她呢?

她又怎麽能在他攜命進宮之際,決絕地離開荷花殿!那日,他回到王府,看見空蕩蕩的房屋,整個人如同發了瘋一般!明明是她說要嫁權貴,他便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後,與宋景蘭暗下約定,終於為她爭取了數不盡的榮華富貴。為何,為何她又在他即將功成名就之際,連一句招呼也不打便轉身而去!

他越想越憤恨,眼中竟浮現出若有若無的血絲來。

自從她離去,他一人坐在荷花殿內想了許久。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怕,他怕她口中的嫁權勢只不過是一個說辭,他怕,即便他成為了名動京城的東宜王後,她還是不願看他一眼!

“為何……”

“為何要棄我而去。”

姜嬈驚恐地瞪大了眼,看著他竟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垂下頭咬住她的前襟來。男人從牙尖低低地擠出這幾個字後,手上又是猛一加力,捏得她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