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的話語輕輕的,如同輕飄飄的微風,輕悠悠地拂在姜嬈的面上。

她闔著眼,沒有吭聲。

對於她的置之不理,刈楚已是司空見慣,便也沒再多說什麽,同她一起閉上了眼睛,靠在身後的那顆樹上。

良久之後,他聽見身旁的少女終於出聲,聲音輕輕軟軟:“阿楚,你這段時間,去哪裏了?”

“瑤城。”他回答得幹脆利落。

姜嬈低低地“嗯”了一聲。

她聽聞,如今魏國與小楚國作戰的主戰場,其一是遼城,其二便是瑤城。

“阿楚,你在那裏,也像今日這般……殺人嗎?”

他一愣,旋即睜開了眼睛,恰見姜嬈也睜了眼,一雙眸中微泛波瀾。

刈楚如實答道:“是。”

“那你,”她頓了頓聲,眼中寫滿了擔憂,“你有沒有受傷?”

聞言,這孩子爽朗地笑了:“阿姐,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他的笑聲輕輕揚揚,卻又沉沉悶悶的。姜嬈在一旁擡著眼望著他,只見他輕輕挑了挑眉,眼中的笑意愈發濃烈:“阿姐,你不用擔心我。上戰場,就是打打殺殺,受個小傷也是難免的。再說了,男人嘛,這點傷痛算什麽,你放心,我的身子骨扛得住。”

正說著,他擡起手拍了拍胸脯,眼中浮現出一抹小自豪來。

“可你進軍隊不過四個月,怎麽……”她適時地住了聲,沒再問下去。

刈楚知道,她是在驚訝於方才他就如此輕易地了結了三個人的性命,瞧著她眼中升起的淡淡疑惑,他解釋道:“阿姐,你不用擔心,我有底子的。在進倚君閣之前——”

說到這裏,他突然一頓,引得姜嬈蹙了眉。

她回首,追問:“先前怎麽了?”

“沒、沒什麽。”他忙不叠地應了聲,眼中卻陡然閃過一絲戾氣。

當目光落到身旁的少女身上時,他眼中危險的訊息突然消散了開,眼底也浮現出一片柔軟來,“沒什麽,那些都過去了。”

都已經過去了。

自他遇見了姜嬈後,他刈楚,便獲得了新生。

聽著他這麽說話,她沒來由地覺得心頭一疼,卻仍是低垂著眼,沒再吭一聲。她將頭往後仰了仰,靠著身後的那顆大榕樹,愣愣地發起呆來。

方才,少年說的話如同一顆小石子般,投入了她原本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湖心。姜嬈攥了攥袖子,又將一雙素手重新收回雲袖裏,壓抑住了心中悄然泛起的漣漪。

她知道,他思念她,她一直都知道的。

這麽多天以來,她也思念過他,無論是吃飯時,抑或是睡覺時,她總會時不時地想起,那個遠在天邊的少年,如今過得好不好。

是的,如今刈楚就是遠在天邊的少年,是那個遠在天邊得如碧海藍天一般澄澈的少年。

就這樣,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隨意聊了幾句,姜嬈突然發現,她與這個少年之間的距離正在被無形地拉大。刈楚入了軍營,如同重回了藍天的雄鷹,他同她講,講軍營裏面的趣事,講兩軍對峙的劍拔弩張,講剛學的劍法軍陣,講這大魏的錦繡河山。

真好,她在心中低低地嘆息道。

見著她半天不言語,刈楚忽地收住了正在說的話,眸光頓了頓,旋即道:“阿姐,你是不是不愛聽這些?”

“我……”

不等她言,這孩子便搶先道:“那我再給阿姐講講其他事,阿姐,你想聽什麽,我就講什麽。”

她笑了:“我怎麽會不愛聽你方才講的呢,聽著你講軍隊裏的事,我也覺得十分有趣。阿楚,你現在這樣,真好。與你相比,我真的是井底之蛙了。”

說這最後一句話時,姜嬈的目光不自覺地流露出諸多遺憾來,她眼底的情緒被坐在一旁的刈楚盡數納入了眼底,片刻後,一雙手覆上她微涼的手背。

她的目光一頓,擡起頭來。

他聲音淡淡:“阿姐,如今經歷了這麽一遭,倚君閣您也是無論如何不能再回去了,您若是想,就跟著我,我帶你去——”

“去哪裏,”姜嬈突然出聲,徑直打斷了他的話,“和你一起去軍營嗎?”

刈楚一怔,又垂下眼瞼,仔細地瞧著眼前的少女:“嗯,去軍營——不過,阿姐你若是不願隨我去軍營,那我便隨著你,你去哪兒,我就陪著你到哪兒。”

天涯海角,萬裏河山,我只要你。

她不禁輕輕一笑:“怎麽能讓你陪著我,這樣多耽誤你。再說啦,你難道不要你的軍功戰績,不要你在軍營裏的那幫兄弟啦?”

本是一句玩笑話,倒讓他當了真。刈楚拂了拂衣上的絮絮草屑,雲淡風輕:“那些東西,不要也成。”

軍功戰績,他本就不甚在意。

“呸,見色忘友。”她一頓,旋即笑罵。

刈楚垂下頭,瞧著面上還掛著笑的少女,心中一動,“你也知道你是色。”就如此淡然縹緲的一聲,嘴中的話還未過腦子便已被他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