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從出生開始,她成長的道路便順風順水,從來沒有經歷過曲折困難,擁有周朝權利最大的男子做靠山,她想經歷曲折也難,再險的路也會有人提前為她磨平。

鑒於此,父皇的希冀落了空,她沒和九天玄女娘娘一樣擁有一顆善良正義的心,在整個周朝的嬌縱奉承下,她儼然成了人人懼怕的瘟神。

和她那被人稱作女戰神的靖堯姑姑正好相反。

母妃也試過從旁教引,教她學著收斂和謙卑,可父皇總勸母妃說:“阮阮,你別訓斥我們昭陽了,她現在還小,哪懂得這些道理。何況,她不懂也沒什麽,有朕在,她不懂謙卑收斂也能無憂無慮的長大。”

從她記事開始父皇便這樣說,等到她十四歲了,還差一年便可及笄,父皇還這樣說,她於是更加有恃無恐、更加肆無忌憚。

現在想來,若當初她肯聽母妃的話,也許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緣分這東西很玄妙,有時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會因緣分相遇,自此產生交際,從此種下累世孽緣,怎麽也償還不盡。

林桑青還記得,她遇到簫白澤那天,正是細雨霏霏的初秋時節,天還有些清冷,得穿上披風才正好。

她向來不守宮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聽聞皇城裏的菊花開得好,她帶上一直照顧她的老太監,跳上華蓋馬車,慢悠悠在皇城附近晃悠。

照顧她的太監名喚清遠,原是宮裏最末等的太監,混了小半輩子還沒混到一官半職。有一年她頑皮,學百獸園裏的猴子爬樹,結果從樹上摔了下去,幸好清遠冒著生命危險及時接住她,她才逃過一劫。

但清遠從此卻瘸了一條腿,行動變得不方便。

她便把他要到繁光宮,讓他做了繁光宮裏的太監總管,什麽事兒都不做,就陪她吃喝玩樂,偶爾照顧下她的衣食起居。

華蓋馬車繞著皇城轉了半圈,盛放的各色菊花將半闕天都染上了顏色,蓋頂積滿落英繽紛,亂花漸欲迷人眼,看著看著,她漸漸生出意興闌珊之意,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

恰好附近有一群人聚在一起,朝著前方指指點點,神情很是唏噓感慨,不知在圍觀什麽。那時她愛湊熱鬧,見此情景哪有不湊上去的道理,不顧清遠阻攔,她從華蓋馬車上跳下去,撥開擋路的人,便這麽冒著雨一路橫沖直撞走到人群最前面。

不時有人皺著眉頭望向她,“誰啊這是,穿得衣裳倒精致,怎麽做起事情來這麽沒禮貌,插隊就算了,推人家作甚麽。”

她囂張跋扈慣了,橫著眼睛瞪說話的人一眼,誰也不理睬,仍舊我行我素。

出現在眼前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殘酷景象,一位身形消瘦的少年趴著蜷縮在水痕斑駁的青石板路上,渾身沾滿泥汙,他動也不動,像死掉了一樣。在他旁邊,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手拿長鞭,毫不留情地朝他甩去,哪怕消瘦少年身上已經全是鞭子打出的血痕,氣息奄奄,他也沒有收手的意思。

父皇一直將她保護的很好,從不讓她見這些血腥的場面,繁光宮小廚房殺條魚也要避開她。乍然見到這種血淋淋的場面,她一時驚住了,只呆呆看著,說不出話來。

五大三粗的漢子一邊拿鞭子抽瘦弱少年,一邊惡狠狠道:“跑啊,你怎麽不跑了?爺可告訴你,是我將你從那荒蕪凋敝的地兒帶出來的,要是沒有我,你現在只怕還在泔水桶裏找吃的呢。爺也不要你拿性命報答恩情,但你心裏得有數,你這輩子生是歡袖坊的人,死了也是歡袖坊的鬼——吃泔水長大的人還當自己是什麽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人物嗎,不過是給人玩弄的低等貨色罷了,跟我在這兒裝什麽高風亮節呢。”

她又聽到圍觀的人們議論道:“可惜了……這麽好的一個孩子,長得跟天上的仙君似的,怎麽偏生命數這麽差,讓歡袖坊的人盯上了呢。他要是真進了歡袖坊,只怕整條街的花魁都得失業,當然,只怕他也活不長……”

周朝的民風素來開放,好男風者眾多,她雖然不曉得“歡袖坊”是什麽地兒,但從那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和圍觀民眾的話聽來,應該不是甚好地方,估摸同書裏的妓.院差不多,左不過接的是男客。

鞭子一下下打在瘦弱少年的皮肉上,連衣裳都破了,她膽戰心驚地捂住眼睛,只覺得光看著就很疼了,根本不敢想象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是什麽滋味。

圍觀民眾議論紛紛,皆充滿對少年的惋惜和同情,只是,說歸說,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止,好像他們只長了嘴巴,沒有長手似的。

她從來不為任何人說話的,懶得張那個口,但那天卻不知怎麽的,她居然一反常態,為素不相識的少年破了例。

“住手。”她沉眸對手握長鞭的漢子道:“他是人,不是牲口,你這樣會把他打死的。”